可巧,两个人夏凌菲都认识,轮椅上的年轻人是夏醉,而推他的中年男子正是夏醉的司机皇甫沾。
眼看两人朝着凉亭走来,夏凌菲没有动,只是将探出去的脑袋往回收了收,目光远眺,装作若无其事地欣赏黄昏美景。
萧珏跟她说过,车祸那天夏醉的司机行踪不明,是个十分可疑的怀疑对象。当时,夏凌菲并没有明确表态,一是因为夏醉是父亲最爱的孩子,她不想草率行事,二来,夏醉的司机她还算了解,那个老实的中年男人曾经救过夏醉,也为此右腿骨折,试想一个腿上打了四枚钢钉行动过不便的人,又怎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破坏掉她的刹车系统然后逃之夭夭呢?
“有人?!”夏醉轻轻地皱起眉头,闷闷的嗓音里掺了几分沙哑。对于安静惯了的人,耳朵似乎也比寻常人敏感。
皇甫沾的动作显然比夏醉的话音要慢了好几拍,所以,等他意识到停下脚步时,已经瞧见了坐在亭子里故作惊讶的夏凌菲。
“是你?”看到亭中的少女,夏醉微锁的眉心稍稍松了松。比起碰到一个陌生人,比起面对一个陌生人探究转而怜悯的眼神,看到熟人的感觉相对轻松多了。
“夏少爷。”想了想,夏凌菲还是不情愿地站起身,礼貌性的招呼了一声。前世皆是以姐姐的身份直呼他的名字,现在忽然改口,登时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夏醉是何等敏感的人,一下子就听出少女的问候纯属是无奈应付,不过回头一想,也是合情合理,碧丽山庄是楚家的地盘,而他恰恰站在楚家对头的阵营里,虽然白日化的对峙状态已经随着夏凌菲的离世而渐渐褪去,但是,两个家族仍然处于理论上的对立。若不是为了能看到那个人,他是说死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踏上楚家的地方。
“楚小姐,您好!”见自己少爷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女子,皇甫沾赶忙上前一步,摘掉鸭舌帽,对着夏凌菲恭敬地鞠了一躬。楚梵生日宴上,楚婉一曲成名,天才的钢琴美少女一下子便在豪门内传开,甚至可以说,这次的周年酒会有些人是为了楚家而来,有些人是慕名于楚婉而来,豪门不缺美丽的女子,也不缺才华横溢的女子,但是像楚婉这样有着神秘的身世背景,天赋异禀的音乐修养,清纯动人的美丽容貌,这,不得不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你好。”夏凌菲淡淡地扫了一眼皇甫沾,点点头,算是受了他的礼数。这个男人的经历很简单,学的汽车维修专业,毕业后在一家知名汽车美容连锁店工作,从一名普通修理工一直做到专门为豪门提供服务的大师傅。
至于他是怎么进到夏家的?夏凌菲当时并不在场,完全是听人描述。那天,夏醉在佣人的陪同下在院子里散步,没想到正走着,忽然除草机的遥控器失灵了,眼看一人多高的除草机加速马力轰轰地冲了过来,推轮椅的佣人一害怕竟然丢下夏醉逃开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院中检测车子的皇甫沾跑过来推开了夏醉的轮椅,自己的右腿却卡进了除草机的巨型齿轮里……
曾有一段时间,夏凌菲认为皇甫沾的行为是另有所图,因此没有立刻答应夏醉将他留在夏府效力,而是用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打发了他。结果一个月不到,皇甫沾的妻子被查出得了绝症,钱用没了,生命也没有挽留住,残疾且失业的男人一度穷困潦倒,而后,皇甫沾的近况不知怎地就传到了夏醉的耳朵里,这次小伙子学聪明了,他没有去找夏凌菲,而是直接去找了父亲。
如果那场车祸跟夏醉有关,那么皇甫沾绝对逃不出嫌疑,她不会放过一个害她的人,同时,人命关天,她也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看着皇甫沾推着夏醉进了凉亭,夏凌菲清冷的眼光中忽地划过了一丝凛冽。
“酒会已经开始了,楚大小姐还在此处流连似乎有些不大合适吧。”夏醉一边说,一边将腿上的毯子往腰间拽了拽,纤瘦白皙的手指拉着深色的毯子,脆弱中透着固执的坚持。
“多谢夏少爷提醒。”夏凌菲微微一笑,笑容得体,恰好地掩饰了眼神的犀利。让她在这儿等着的那个家伙估计早就把她忘到脑后了,但是她不能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楚家的周年酒会,还有那些久违的豪门子弟,尤其是彼得潘同学,这种场合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不捧场,似乎也太不给他老爸面子了吧。
“预祝酒会顺利。”夏醉淡淡地说道,这种场面话能说得如此单薄者非夏醉莫属。
“谢谢,祝你们今晚玩得愉快。”夏凌菲莞尔一笑,笑意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狡黠。
闻听此言,夏醉微微一愣,略显苍白的脸颊忽地泛起两抹淡淡的红晕,他在害羞,活像是被人猜透心思的少女。
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夏凌菲本来想要嘲弄的心思,竟一下子沉淀出几分黯然神伤。原来心疼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子的,她曾经有过,却没有时间沉下心思好好体会。
夏凌菲拖曳着长裙缓步走进酒会大厅,白色的裙面上点缀着金色镂空的花型蕾丝,腰间微宽的缎带恰好地烘托出女子纤细的腰肢,如果说前世的夏凌菲是一朵夜放的海棠,骄傲、盛放;那么婉婉的美丽就好似日光下的百合花,纯净、美好。而现在行走在红毯上的女子兼具了两种气质。
“刚要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来了。”眉眼含笑的男子迎着夏凌菲走了过来,擦肩而过的一瞬,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轻轻地瞄了一眼陆非群,夏凌菲没有说话,报以的是唇角微微上挑了一个弧度。有预感,今晚的她势必要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
气质美女永远都是目光流连的对象,很快,夏凌菲便被倾慕的眼光层层包围在了会场的中央。背后是强悍的楚氏家族,任是哪一家娶得到这样的豪门千金都是名利双收,更何况她看上去是那么地另人着迷。
当然,投过来的目光中也难免有些不和谐分子,比如楚梵,以及围绕在楚梵身边的闺蜜们。
“呵,那裙子是我两年前淘汰的东西,没想到竟然也能被她翻出来穿上,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丢人现眼。”楚梵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着。本想奚落一下楚婉,哪知那丫头竟然把她不要的雪纺长裙改了,还改了个看上去很受欢迎的样子。
呃,夏凌菲当然不是服装设计师,只不过“职业”需要,不得不拥有比寻常人更强大的时尚嗅觉。其实在女佣送来裙子的时候,她就瞧出是穿过的,也第一时间联想到期间掺和了楚梵的诡计。要配合酒会的布置理念,所以不穿是不行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加一些前世所了解的装饰元素,比如,一条金色的缎带,以及漂亮的蕾丝点缀。
裙装的成功并不明显,只是欲盖弥彰,让楚梵的小阴谋失算,成功的是婉婉的外貌与专属于夏凌菲的气质,两者合并,无论穿什么,都是一样的另人心动。
“是那件吗?看上去不太像……”闺蜜中有人轻声质疑。豪门之间的追捧常常是一个时间段一个时间段的,而作为豪门前三位的楚家,楚梵的穿着打扮,一向自命不凡,虽然一直被夏凌菲压着,但是胜在年轻敢秀,所以她穿过的礼服,大多数人都偷偷记在心里,或是私下跟风模仿,或是干脆彻底避开撞衫,同款同样的服饰碰都不碰一下。
“我自己穿过的衣服我还不知道吗?”楚梵回过头,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提出质疑的女孩子。
只瞧了眼楚梵凶过来的眼光,女孩儿立刻垂下脸,抿着唇,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唉!”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叹息。楚梵连带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富家小姐立马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戴得十分大众,长相却极其俊美的男子此刻正摇着酒杯里的透明液体,目光阴郁且幽然。
“那不是潘家的忧郁王子吗?”有人小声唏嘘道。
一听到“忧郁”两个字,大家的目光立刻重新爬回到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上,那双眼睛好特别,而它们的特别之处不在于那比成年人更黑亮的眼瞳,而他的眼白不是白色的,而是浅浅的蓝,就像幼小的孩子一样,眼白是淡淡的天蓝色,寓意着生命最初的纯净无瑕。
有人可以在渐渐成年后还能拥有不为世俗玷污的纯洁吗?那孩童一般天真无邪的眼瞳,让看到的人从心灵深处感到平静。而今这样的人就站在大家中间,他的眼睛拥有纯净的颜色,但是眼神里却满是忧郁。
他,就是被夏凌菲调侃做上帝的“孩子”的潘绍磊,他的英文名字叫彼得,所以夏凌菲常常在私下里叫他彼得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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