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是一个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婴孩儿,小孩子的眼睛很漂亮,依偎在女子的怀里。
这个是……
夏凌菲眯起眼睛,脑中浮现出的画面何止这些,还有挡在女子身前的冰冷铁门,或许还应该有把伞吧,因为楚然说过,方皓雅抱婉婉过来的时候,雨下得好大。
是楚然画的?还是楚万庭?夏凌菲的脑袋里飞快地转了一下,大致想通了期间的缘由,定是楚然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楚万庭,所以楚万庭才会有恃无恐地将方皓雅迁到了落宁园。没准楚万均也已经知道了,只是顾忌错由他生,所以才没有所动作。
想到这儿,夏凌菲不由得轻蔑一笑。再好的姻缘在豪门内若不门当户对也只能是一段无可奈何的孽缘。
“付出那么多,换来的只有他的忏悔惋惜,那样做真的值得吗?”夏凌菲轻轻走上前,将怀里的菊花放在桌台上,然后拆开包装,一支一支地将花插到灵牌左侧的瓷瓶内。
白色的瓷瓶,白色的菊花,冷不丁看上去十分素气,但是却与遗像上方皓雅纯净的面容十分般配。看看花,再看看方皓雅的微笑的脸,夏凌菲将未说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不是方皓雅,所以不懂她的付出,也许那样的付出在现今的社会看来太傻太执着,但是不是当事人谁有会了解期间的无奈与刻骨铭心的爱恋呢。
恋爱中,女人总是背负了太多的压力,而这些压力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造成的,方皓雅如此,她的生母又何尝不是,她又何尝不是。只为利益的无爱婚姻,像是一条无形的锁链,挣脱便是道德的谴责,困足便是身心的折磨,她可以冷漠以对,但是却不能要求每个女人都为此委曲求全。
或许可以站在她们的立场想一想吧。夏凌菲看着方皓雅的遗像,脑海中渐渐地浮现出另一张面容。此刻,那个人正躺在医院里,旁边是她懂事的女儿,虽有亲人陪伴但是心里却已然有那么一处被挖空了,任是什么也填补不了那份失落与寂寞,懊悔与悲伤。
气她绝情离开的那段日子,曾经怨恨的诅咒过,诅咒她没有幸福,没有快乐,诅咒她迟早有一天会为自己的狠心付出代价。然而当这些诅咒一一实现的时候,夏凌菲的心里反而更沉重了。她的日子应该并不好,不然的话,丁傲婷怎么会胆大到去抢东西,而销赃也并不容易,那块儿用勇气跟幸运得来的翡翠她们也无法完全拥有。她病着,可有人悉心照料,而那个抛弃她的人是否被丁傲婷说动了,哪怕去看她一眼,关心一声,也是好的。
夏凌菲燃了香,轻轻地握在手里,以前,她不信鬼神之说,而现在她多希望,方皓雅在天有灵的话,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这些话,她没有办法与人讲,她早已经不恨那个女人了,如果怨恨是造就诅咒的源泉,那她愿意收回所有的恨,换她平安。
请佑她平安吧。朝着方皓雅的灵位,夏凌菲虔诚地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香炉里只有薄薄的一层香灰,应该是楚万庭祭奠过的痕迹。
很快,菊花香中混淆了淡淡的檀香味道,夏凌菲又对着方皓雅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躬算是替自己说声抱歉吧,而后的日子,她还要继续着自己与婉婉的双重命运,她要重振夏家,同时,也记得自己对婉婉的承诺,让那些害过她们母女的人都得到应得的下场。
至爱背叛,骨肉亲离,每一样都不能少,每一样都让他们毕生难忘。
直起身,温柔的神色已然多出许多凛冽,对于害过她的人,夏凌菲绝对加倍奉还。
走出厢房时,原本晴好的天气忽然阴沉下来,同时阴沉的还有欧阳妖孽的脸色。对于一个极其爱惜自己皮肤的人,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小脸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呢。
看了一眼面色焦躁,时不时就抬手在头顶撑下凉棚的欧阳聿,夏凌菲不禁莞尔一笑。不是在车里擦过防晒了嘛,怎么还等得这样难耐。
“这里就辛苦您照料了。”夏凌菲朝着石茂田微微颌首,十分礼貌地客气道。
“分内事。”石茂田赶紧站起身,笑呵呵地点点头。这位新晋大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客气有礼,比起以前那位爱理不理,挑三拣四的丫头可要顺眼多了。
“一切拜托石老了,我们就不打扰,先告辞了。”欧阳聿一心惦着离开,说着话,还不忘抬头瞧瞧躲进云里的日头。
石茂田客客气气的将两个人送出门,然后目送车子拐过转角这才关上大门。钥匙收进口袋,转过目光看了看存放方皓雅灵位与骨灰的厢房,摇头一叹,端着桌上的茶盘回屋了。
刚开车门时,车厢里还存有淡淡的菊花香,待车子行驶了一阵,花香便在窗外渐次的繁华下慢慢消弭了。
“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若是楚然问起……,怎么答?”后视镜中她的脸色似乎比来时多了几分沉重,欧阳聿瞧着,心里莫名的不太舒服,于是抿了半天唇,这才问了出来。
“就说路过皓雅画廊时,我在外面多看了一会儿。”夏凌菲淡淡地答道。车子来时经过了皓雅画廊,画廊没有人去楼空,还在好好经营,想是有人在默默地帮着方皓雅的完成遗愿。
她的画,她的心,想要更多的人看见,却不知能有几人体会到那藏于画间的无奈与等待,或夏楚万庭看出来了,才会带走了几幅她心爱的作品,让她当时的心情永远惊醒在她与他的身边,随时可以品味到那种默默的,带着恨意的痴恋。
终到现在,夏凌菲才明白过来,那个风雪中艰难跋涉的背影,就是方皓雅一直等待的楚万庭。如梦的画面,是她苦苦等待的希望,然而,最后梦还是碎了,心亦跟着梦碎,凉了死了。
回到碧丽山庄,夏凌菲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方皓雅临终前画的那副雪景。画被夏凌菲小心地收在了床底下,外面连纸带布的包了好几层,此刻拆开再看,画卷收得妥妥帖帖,连道折痕都没有。
画面完成了大半,只有少数颜色没有上全,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夏凌菲将画展在床上,指尖轻轻地经过每一处景物,想那炊烟深处或许就是方皓雅彼时的住所吧,北风卷起雪片凌乱,洋洋洒洒地将一切景致都覆上一层耀眼的银白,小路被埋在雪下,雪地上蜿蜒出一行或深或浅的脚印,一名男子,低着头,披着厚重的黑裘在雪地上艰难前行。看似寻常的画,但是却有疑点疏漏,明明大风大雪的天气,为何远处的炊烟竟是直的?夏凌菲蹙着眉头,将油画换了几个角度,忽地,脑中闪进一个念头,夏凌菲的眉头也豁然舒展。
原来如此。夏凌菲抬起眼光,眼中微微闪动着狡黠的光亮。天嘉竞标,楚家必败了。
收起画稿,夏凌菲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心情忽然大好,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上完课了?”可巧,楚梵这个时候推门出来与夏凌菲碰了个照面,前者一愣,后者已经笑着先打了声招呼。
“你没病吧。”楚梵飞快地打量了几下夏凌菲,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厌恶。
“让你失望了,我好得很哪。”夏凌菲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丝毫没有因为楚梵的轻视而气恼。
“你这丫头是故意的,对不对?”楚梵歪着脑袋,神情不善。本来她就有气,气楚然有事情瞒着她,气父亲有事情瞒着她,今天更好,楚然跟这个野丫头串通一气,一大早地就派人过来接她,至于干什么去了,压根儿就没有人知道,最可气的是派谁不好,竟然派欧阳聿,她什么身份嘛,竟然可以让碧海云天的总经理亲自来接,楚家上下除了大伯跟父亲从没有人享受过这样的礼遇。
“你可以不叫我姐姐,但是丫头这个称呼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夏凌菲伸手戳了戳了楚梵的肩头,唇角挑得高高的。这样的举动,让她想起了痞气十足的丁傲婷。对待那些不讲理的人千万不能客气,适当的还以颜色,杀杀她们的蛮横气势。
楚梵怎会想到在楚家的地盘竟然有人敢对她动手动脚,所以等她缓过神儿的时候,夏凌菲已经迈着优雅的步伐下了好几级台阶了。
“大小姐,中午好。”上楼整理书房的佣人看见夏凌菲下来,连忙恭敬地站在墙角请夏凌菲先走。
楚梵本想发作,但碍于有人打岔,只能气鼓鼓地咬着下唇,狠狠地剜了夏凌菲的背影一眼。心里偷偷纳闷,从前都躲着自己远远的人儿,今个吃了什么不对劲儿的了,竟然颠颠地跑过来挑衅,呵,都是楚然,宠那丫头宠大发了。一想到楚然有事避忌自己,楚梵瞪着夏凌菲的眼光不禁又狠了狠。
刚噎了楚梵,夏凌菲的心里十分痛快。此刻荡在秋千上,一边回想着楚梵窘窘的神情,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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