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杜若心神撼摇，并非源自于恨意的击轧，而是为了那张漠然无言的脸。
岁月究竟是多么犀利的一把刀子，那双丹凤眼里依旧藏着阴谋和算计，可妩媚已不再。韶华在这个女人脸上似乎消褪得飞快，眼角旁那丝丝细纹便是最好的证据。
只是短短三年，时间的蹉跎是如何留下如此浮夸的辙痕的？
“喂！掌柜呢？”
丫鬟趾高气扬地冲到杜若面前，嚷嚷道：“丞相府里的楚少夫人大驾光临，你们还不赶紧把掌柜叫来伺候着！”
杜若白了那丫鬟一眼，把脑袋拧过一边去，不想理会。竟然把自己当做店里打杂工的佣人了！这丫鬟还真是没眼光，她虽穿得简单了些，可那一举一动，花容月貌，又岂是那些粗使的奴仆一流可比拟的？
“跟你说话呢，怎么也不应一句……”，丫鬟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拌嘴撅唇，瞪了一阵眼，见杜若还是不理不睬的，干脆破口大骂道：“喂，你是不是哑巴呀？”
就在这时，伙计抱着一匹淡紫色的绸缎，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哟，楚夫人来啦！”伙计眼睛犀利，一抬头就注意到新来的客人，当然，也注意到客人丫鬟那一脸的气狠狠。
他连忙把云罗锦放在柜台上，小声对杜若说道：“姑娘，你要的东西在这！你先自己看看，不好意思，招呼不周了啊！”说罢，伙计连忙向那女人的跟前赶去。
“楚夫人，今天我们掌柜进货去了，不在这里，要不，就小人带你看看？”
伙计毕恭毕敬地鞠着腰，见那楚夫人也没什么怨色，只是轻轻一点头表示应允，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哼，真是的！你们掌柜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就我们家夫人来了他才出去……”，丫鬟在一旁忿忿地哼着气，估计她还想碎聒一番，把没在杜若身上撒的气发泄在伙计身上，可那女人却及时白了丫鬟一眼，才让这个饶舌的丫鬟闭上了嘴。
“我不过是想来这提前做一身春天的衣裳而已，也不用那么劳师动众的，你介绍些适合的给我就好了！”女人的语气倒十分平和，和丫鬟那尖嘴猴腮的德性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是是，夫人，请往这边走，这个月来庄里进了不少新货！有素罗，金锦，妆花缎，云雾绡……”，伙计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笑吟吟的眉眼间透出一股浓浓的自豪感来。
女人淡漠的目光在货架上下移动，一眼便看过数百匹，可始终无丝毫动容，直到她无意的一瞥，那目光落在杜若手中的紫色绸缎上，便再也挪不开了。
“夫人！”丫鬟也注意到那匹布了，她满眼发光，兴奋地扯扯女人的衣袖，颤抖着下唇道：“那……那不是云罗锦吗？”
“云罗锦十分罕见，据说那一般是皇亲国戚才能买得到的珍品呢！奴婢听说，前几日少爷也得了一匹，不过好像送给姓莫的那个贱婢了……”，丫鬟说着说着，又透出一股煞气来。
女人眼帘里映着那匹云罗锦，神态有些许扭曲。
“别一口一个贱婢地叫，好歹……他也为楚家生了个曾孙，你这话要是传进少爷耳朵里，恐怕我也保不了你”，女人语气淡然。
“本来就是嘛，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青楼妓女！”丫鬟愤愤不平地嘀咕着，鼻翼一皱，狭长的眼缝竟掠过一丝诡谲来，暗暗狠语道：“哼，那样低贱的人又怎么配生儿子！就算生了也养不下来……”
“胡说什么呢！”女人一声严厉的呵责，吓得丫鬟脖子一缩，使劲猛咽一口唾沫，不敢再发一言。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几句也罢了，要是你敢回到府里碎语，别怪我不轻饶你！”说罢，女人不自觉地向四周瞅瞅，轻轻一吐气后，额尖躁起的皱褶又沉了下去，脸色又恢复刚才的淡然。
“这里，还有其它的云罗锦吗？”女人问道。
“呃……夫人好眼光，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云罗锦，云罗锦呢是十分难得的，所以……”，伙计欲言又止，不由得侧目瞧瞧杜若，又偷瞄丫鬟的眼色。
“所以，所以……目前店里只有……一匹！”
“不过，再过几个月，店里会再进货的，到时候有更多花色！”伙计又及时补充道。
“几个月后？几个月再进货有什么用？到时候春天都结束啦！”丫鬟龇牙咧嘴地喷沫道，不过比起刚才，她已经算收敛了许多。
杜若抚摸着这云罗锦，花式精致，细腻柔软，也是爱不释手，她黑眸往女人那边悄然一飘，只见女人依旧默默地盯住这匹锦缎，微微凝滞的表情却泄露出她的心不在焉。
杜若勾唇一笑，突然开口道：“这位夫人，如果您想要，这匹云罗锦可以先让给您”。
此话一出，女人才从愣怔中醒来，她蓦然望了一眼杜若。惊艳的目光在杜若脸蛋上停滞了片刻，可很快就收回深邃的眼眸中，并再次涣散在那匹紫色的云罗锦。
“让？哼……”，丫鬟听后嘲讽地笑了一声，看着女人的脸色小声嘀咕道：“谁叫你让了？就平你一介平民，也配穿这么名贵的料子？”
沉思了片刻，女人抬头对杜若莞尔一笑，“姑娘，实在谢谢你了，那，这匹布我就先买走了！”说罢，她纤手一挥，示意丫鬟付银子。
“伙计，如果下次这位姑娘来买的话，就另外送她一匹锦绸，就进我的账，也算是我今日感谢她把这匹料子让给我”。
说完，女人转身往门口走去，而那个环抱着云罗绸的丫鬟却跟在后面怯怯地嘟囔道：“您可是楚府的二夫人，身份高贵，用得着跟那种人道谢吗……”
“唉，今年京城的春色必定是秀色可餐，若是能在游园花会中穿着一身轻盈的绸缎踱步于百花之间，那必然十分惊艳啊……”，杜若朝着天花板大声感叹道，仿佛是说给谁听。
女人在门前一怔，可唯有片刻，便又继续纤步离去。
“喂！这云罗锦没有了，浮光锦总该有吧，给我拿一匹来，最好是绣有荷花图案的！”杜若扣扣台面，这才表露出一丝不满来。
“有有有，当然有！”看着这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伙计自是眉开眼笑，笑呵呵地承言道：“小姐你真是有眼光！这浮光锦也是稀物，要是穿上，晒了这春日的太阳啊，那可是波光粼粼的，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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