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固源第三次踏入桃园,是五年后的今天。
他递过奏折后,被宫女领到前往西苑小路上时还有些诧异,历代公主的宫苑一直是在南角,待他抬头看见砖砌的那道熟悉苑门时,来时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
桃园,今日已不是花开时节。
“孟大人,容奴婢前去通禀一声。”长公主贴身侍女低声恭敬向他说,眼睛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像是审视也像是好奇。
“有劳。”孟固源心里苦笑,双手揖礼。
见宫女长身拂袖而去,消失在绿意丛丛的桃树林,孟固源才仿若有了喘息的机会,深深叹出一口气,忍不住又仰首环顾这方天地。
第二次踏入桃园,是熹帝登位后的事情,那年她已到出嫁的年纪,熹帝为她遍寻朝野却也没有找出一位能得到她首肯的人选,若问他孟固源为何能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她第一幅为出阁而准备的丹青妙笔就出自他之手,也出自这桃园,只是那时的桃园还没有一座宫殿坐落。
那一年,他清楚的记得,长子景之已有一岁。
早就是他先辜负了桃园里的那个丫头,让她苦苦等了那么多年,如今痛苦后悔也都是他自己活该因得的报应。
宫女在他细思时已走到近处,“孟大人,长公主有请。”
孟固源急忙从回忆里抽身,随宫女碎步来到西苑的宫殿前,来不及细看,掀袍抬脚,而后落脚叩拜,他轻声请安后抬起眼眸,她就坐在不远的前方,身形依旧柔美,只是隔了层纱幔,若隐若现。
许久,时间仿佛冻结,而打破这冰冻的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宁远。
“孟大人,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很忙啊……”宁远急忙挑破这尴尬的一瞬间,和孟固源搭上了话。
孟固源起先没有看到宁远,待他和自己说话时才发现这个殿内还有宁远。
“宁大人,”他略微又有些诧异,转而回答,“上圣将军觉得固源当年曾在刑部管过这些,实是信任托付,所以固源这几日一直跟随上圣将军为疑犯录笔供,是有些忙碌。”
“哦?不知孟大人今日来……”
“是听闻上圣将军念及长公主近日思虑陛下疑案过深,让下官前来为长公主说一下进展。”孟固源忙对面前纱幔后的人屈身而拜,“上圣将军让臣……”
“不急,孟大人赶来有些口渴,先喝些新煮的绿豆冰粥,和本宫一起听听宁大人要说的事情。”君清梦淡淡打断他,接着朝宁远说,“宁大人,您刚才说道哪里了?”
孟固源被噎住,紧跟着身后便有侍女送上绿豆冰粥,孟固源捧在手里却失了神。
宁远朝孟固源看了眼,微微摇了摇头,接着刚才的话道:“虽然之前只是臣的推断,但是自从河东道贪腐大案一出,紧跟着就是主要贪腐之人河东道领兵意外溺水而亡,以臣细想先帝的话,恐怕有人是想要阻碍彻查河东道贪腐案,如今先帝已故,这件案子更是不了了之,臣斗胆猜测,河东道贪腐案和先帝遇害一事说不定有关系,退一步来说,无论这之间有没有关系,以先帝曾向臣下表露所看,河东道一案也必须解决,所以臣希望长公主能继续将河东道贪腐案提审彻查到底。”
“你的意思本宫明白,”长公主沉思片刻,细声道:“只是本宫在朝中并没有亲信,更别说刑吏兵三部,若想彻查此案必须联合这三部协同断案,再加上如今南郇上下被先帝遇害一事如鲠在喉,谢将军若不先找出杀害陛下的凶手,朝中大臣是不可能抽出空子来搭理河东道之事。”
宁远听到这里也皱起了眉头。
“臣有一个想法。”孟固源放下手头的冰粥,拱手道。
“如何?”长公主问道。
“宁大人常随先帝身侧,对先帝想法了解入微,就河东道一案来说更是有莫大的发言权,加之宁大人在朝中颇有威信,臣想长公主如今代理朝政,玉玺在手,何不提拔宁大人为河东道一案的监察官,专断此案。”
“孟大人所言在理,不知宁大人如何?”长公主想了一阵,点头道。
宁远如何不是幸喜若狂,自从熹帝遇害,他在这件事上一点儿忙也帮不到,如今能献上绵薄之力,如何会放过。
“臣必当竭尽所能。”
“拿来笔墨和玉玺。”长公主轻声吩咐身边侍女,移步道一旁的小桌上,敛起长袖,提笔在纸上一阵书写,最后又拿起玉玺在上面落下一章,一切完毕她又复看了一阵,才道:“拿去给宁大人。”
宁远从婢女手中接过,仔细审度,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以前的长公主若说是冰雪聪敏的话,如今的长公主就是细腻老道,这手谕之上应有尽有,他宁远希望得到的,她都能想到。
哎……这已经不是跟在君熹和他们身后的那个小公主了。
“宁大人,本宫在朝堂之中能信任的人并不多,还望你不要辜负本宫的良苦用心。”
“臣必不辱命,”宁远说完,看到一旁垂首的孟固源,“臣已无事,请退殿。”
“好吧,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