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霂跟着南宫宇到了府上。一进门,她便看到院中一抹刺眼的白,她连忙越过南宫宇,走到谢珂身边。
谢珂见了她,有些惊讶。
“你没事吧?”
谢珂摇了摇头,道:“王爷待我很好。”
周霂回过头去看南宫宇,后者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只是他身后的男孩却跑了过来,叫道:“娘!”
周霂看着他站在谢珂面前,一脸笑容,不禁红了眼眶。谢珂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阿祈乖。”
“阿祈?他叫阿祈吗?”周霂蹲下来看着他,他也回头看她,对她笑了笑说:“你就是我的姑姑,对吧?”
周霂一愣,抬头看向谢珂,后者点了点头,随即她绽开一笑:“对,我是你姑姑。”
“所以才和我长得那么像。”阿祈笑了笑。
周霂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知道你姓什么吗?”她看着他的脸,眼中有一丝期待。
“知道,”他点了点头,“我的姓是司空,我叫司空祈。”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周霂有些讶异,他可是从小在淮王府里长大的,怎么会……
“是叔叔告诉我的。”
周霂不禁转头看向南宫宇,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注意到周霂投来的目光,淡淡道:“我是受你嫂子的托付。”
闻言,周霂又看向了谢珂,后者点了点头,道:“当初我在进宫前和他是认识的,他和我也算是朋友,知道我被抓后帮了我很多,在阿祈出世后,我拜托他帮我照顾。”
周霂眉头一蹙,站起身来,对南宫宇说:“你知道他是谁的孩子吧?”
“知道。”南宫宇淡淡的回答。
“那你还……”周霂有些搞不懂他,竟然知道阿祈是谁的孩子,身为南宫家的人,为什么还把他留下?
“只是我想留罢了,至于你们要做什么,与我无关。”
周霂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些异样但却一无所获。他就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甚至连激烈一些的情感都没有,犹如一个木偶,不同的是拥有自己的意识。
这时,一个佣人急急的走了过来,周霂抬眼望去,那佣人的手上还抓着一只白鸽,她的瞳孔倏而一缩。
“王爷,这事外外面找到的。”
南宫宇淡淡扫过:“这应是给周姑娘的。”
他怎么知道的?周霂有些惊异,随后接过佣人手中的白鸽,解下上面的信筒。
“是易乐师吗?”谢珂问道。
周霂点了点头,匆匆地看完,随后将信揉成了一团,“师父说他已经到了冰州。”说道这,她看向南宫宇,皱眉道,“王爷,我们可以信任你吗?”
南宫宇只是看了谢珂一眼,道:“我说过,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
“那多谢王爷了。”周霂说着,心中愈发奇怪起来,她的心中依旧无法相信南宫宇,他那淡漠的样子实在奇怪,和南宫熙和比起来大不相同,南宫熙和的谋划心机之高,他这个胞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但他所做的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嫂子,我们明天早上去那里吧,师父会在那等我们。”关系已经暴露,周霂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直接叫谢珂嫂子。
“明天……”谢珂垂眉,脸上闪过一丝哀伤,“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间又到这时候了。”
周霂紧锁着眉头,拳头一紧。
是啊,又到这个时候。转眼间,八年了,他离开也八年了。他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他的妻子也苍老了许多,他坟前的花也已枯萎了八次。
次日一早,周霂便带着谢珂和阿祈出发了,南宫宇听闻,送着他们到了门口。
“多谢王爷。”谢珂低头道。
“不用。”南宫宇摇了摇头。他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希望而已,随心所欲,不受控制。
周霂愈发看不透他,可以说,南宫家的每个人都是暗藏锋芒,难以看透。
“南宫叔叔,我走了以后,是不是都不能见到你了?”阿祈上前一步,小小年纪,却也皱起了眉头。
南宫宇淡漠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笑意,也许只有在和他一并生活这么久的阿祈面前,他才会这样。
“我们以后必然还会相见的,阿祈。”
闻言,阿祈的眉头舒展开来,对他绽开一笑:“说好了,南宫叔叔。”
“嗯。”南宫宇点了点头,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他,“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本来想等到那时候再给你的,如今也只有提前给了。”
谢珂见了,还没等阿祈接过,便摇了摇头,“王爷,多谢你的好意,阿祈他承受不住。”
“对,南宫叔叔,你其实可以不用给我的,我能见到娘和姑姑,这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了。”
听到这一番话,周霂不禁感慨,阿祈从小便没爹,而娘也不在她身边,看着别人的爹娘应该是很羡慕的吧?正因如此,他才会这么早熟。
“收下吧,就当做信物,也许以后阿祈长大了,我认不出了怎么办。”南宫宇说着,便将玉佩挂到阿祈的腰上。那是一块色泽极其好的玉石,被雕成一条环着的龙,那龙看上去栩栩如生。周霂恍惚间似乎觉得在哪里也见过类似的玉佩。
“这时皇族少年满月时都会有的龙形玉饰,我给你的这个是我的,它可以帮你躲过一些官员的追查。”南宫宇再次摸了摸阿祈的头,“去吧。”
阿祈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看着南宫宇,随后牵着谢珂的手上了马车。
周霂看了看南宫宇,后者也回望她,眼中漠然,但周霂却觉得他似乎在说“一路顺风”。周霂转身上马,再次回头看了看他,只见他转身,回了府。
周霂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他要帮他们,是南宫熙和的刻意安排?还是别有图谋?亦或者,他也只是兴趣来潮罢了。
真是奇怪的人。
周霂将车停在了一片竹林前。入了冬后,这里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竹子上也结了霜,杜绝了所有暖意。
周霂扶着谢珂下了马车,阿祈跟着跳了下来,厚厚的披风围在他身上略显囊肿。见了竹林,终究阿祈还是小孩心性,立即跑了进去,四处窜了起来。
“阿祈,回来,我们该走了。”谢珂对他挥了挥手。
虽然有些不舍,但阿祈还是很乖的回到了谢珂身边,牵起她的手。
“我们走吧,”周霂转身向前走去,“去哥哥那。”
谢珂眉眼微垂,披风之下的手,提着一叠纸钱,她紧了紧手,有些颤抖起来,随后跟着周霂往前走。
“娘,你冷吗?你的手在抖。”阿祈不禁问道。
“娘不冷,”谢珂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弯腰抚了抚他的脸,“阿祈,我们去见你爹。”
从刚才看到纸钱开始,阿祈便已经猜到了,才不过八岁的他,却伸出了手,摸了摸谢珂的头,用着稚嫩的声音说:“娘不哭,你还有阿祈。”
谢珂伸手抱住了他,泪水无声的流下。
周霂停下来,等着他们跟上,然而她紧握的双手却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刺进了皮肉,鲜红的血液从指间流出,浸透了雪白的地面。
等他们到了竹林深处的墓地,已经有人在那里了。易莫生听到动静,回头看向周霂,面容沉痛,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周霂强制着自己冷静,无论过了多久,她每次看到那墓碑,心里都是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愤怒。然而现在却不是她失控的时候了,她正要回头,谢珂便一步步的走了过去,然后抱住了墓碑,跪了下来,一声压抑的哭喊声响起,打破了这满园寂静。阿祈忍着眼中的泪水打转,跑到她身边跪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时八年来,谢珂第一次见到他。他性命垂危的时候,却被南宫单抓走,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知道他去世后,她哭地撕心裂肺,因而病倒,也是在那日,她得知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便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悲伤,等着孩子出世。然而南宫单的妃子换血在即,不顾她的孩子,硬要她换血,如果不是南宫宇求情,再加上易莫生的赶到,她腹中的孩子也会不保。孩子生出来后,便托付给了南宫宇,马不停蹄的被押送至天牢。身体本未恢复,再加上天牢里的阴冷,一夜便白了满头青丝。
周霂不忍再望,狠心撇过头去。
易莫生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师父。”周霂低声道。
易莫生看着她的表情,已经猜到了几分:“我知道了,北荒遗民已被聚集大半,现在都在冰州城隐藏着,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朝廷动乱,便是我们动手之时。”
周霂紧锁眉头,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走到谢珂身边,看着她挂满泪滴的脸,心中滋味苦涩。
“霂儿……”谢珂看到她,这才振作些许。
“你的身子弱,先回去吧。”周霂柔声说着,伸手打晕了她,“阿祈,带你娘回去。”
“嗯。”阿祈点了点头,本来周霂还想叫易莫生带着他一起回去的,但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硬是背起了谢珂,缓步离开。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周霂回头看向墓碑,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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