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刚刚老婆你用手点我肩膀,还推我,然后挑着眉毛的时候——”程容昊抬头,偷偷看她一下,“那时候的样子,好撩人呐。”
说完之后,程容昊紧紧闭上眼睛,看样子好像全身的肌肉也都一并紧绷着,一副十足的防备状态,就好像做好了颜晓会玩命对他拳打脚踢的准备一样。
刚刚听他那没谱的臭嘴乱说,原本是要作势收拾他来着,可是看他这样子,忽然就想起来一句话,叫做世界上没有怕老婆的人,只有尊重老婆和爱极了老婆的人。
半晌没等到大动静,程容昊一点点睁开眼睛,看到她居然在认真的看他。
刚刚他和朋友风发意气、激扬谈笑的样子明明还就在眼前,再看着他现在怯生生的样子,颜晓开始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堵得慌,只能拼命咽口水,抑制这种哽咽,何况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紧紧咬着唇没有说话。
他身后不远处的路灯光线微暗,六瓣的雪花自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被暖色的光线晕出浅金的色调,争先恐后的样子好像在哼唱着很幸福的歌谣。
这是今年的初雪,说来算是晚的,从早晨时候就零零星星的开始了,只是那时候还是小小的冰晶,落在地上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像是可爱单纯的孩子,接近中午的时候才渐渐急了起来,雪片也变成了花瓣的形状,纯白晶莹,在空中飞舞旋转,更像是妖娆婉转的少女。
“生气了?老婆我错了,我嘴巴坏,乱说话,真是该死,你打我、骂我吧。”她长久的不说话,程容昊越等心里越没底,赶忙开口认错。
他真的从来都没有过脾气呢,她自己清楚在他面前的时候格外刁蛮任性,可他从来没有发过火。
听到他的声音,颜晓回过神来,视线从远处落回到他的眼睛里。
他的眸子极黑,很亮,几乎比灯光照耀下的雪花还要华丽漂亮,经过将近一整天的时间里,地面上已经累起了一层的积雪。他站在她面前,身后事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这样凝神看着她。颜晓视线像是陷进去了一样,盯着他,心里怪怪的,因为开始觉得,好像很舍不得这样好看黑亮的眼睛,也开始知道害怕,害怕终有一天他会像嘉哲一样告诉她:爱着你颜晓的日子,真的很累。
好像曾经也有过一次同样的念头,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呢。
伸手,环腰抱住他。
他的腰,也很细呢,不过,很结实。
程容昊站直了身子,挣扎出被她双手一并环住的胳膊,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只环在她腰间,回抱住她。
“怎么了?”微微低头,刚好够到她冰凉的耳廓,腾出一只手,轻轻捂在她另一只几乎凉透了的耳朵上。
这么冷的天气里,他的手居然还是很热,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耳朵,像是电流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暖进心里。可是心里的某处,却又千不该万不该的想到,顾迟的手,好像从来都是凉凉的样子。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极低、极温柔,算是错觉吧,因为总觉的连他呼在耳畔温暖的气息都是软软的。
他是那种精瘦的身材,肩膀很宽,颜晓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很踏实,可是现在心里咚咚跳得厉害,好像有一种将要沦陷的恐慌。
因为这种心里的感觉很清晰,叫做,开始,害怕失去。
好像是方虹吧,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爱上男人,就是死。’
对于程容昊,不是不想全心去爱,只是做不到,她承认她真的很自私,连自己都恨死了的那种可耻。
当她还是一个浑身冒着傻气的姑娘的时候,一个完美到足以让她仰望男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强势的夺走一切,攻占心里的每一处堡垒。她毫无保留的去爱、去相信,以为从此他真的可以撑起她世界的全部。
学生时代的她看过一句话,然后就像是对待顾迟一样,一见钟情的喜欢上,傻乎乎的用很好看的字体写下来,记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依旧会默默站在你身后,然后背叛全世界。
这句话像是她的信条一样,全身心的付出着。
可是当最后,所有的山盟海誓竟然终究还是敌不过宿命。
没人能够理解,当一切理想和信仰瞬间幻灭成为比海市蜃楼更飘渺的泡影时,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分开之后从不曾怨过、恨过,唯一只是不甘心,因为她连自己错在哪都没有资格不知道。
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她和程容昊,错不该在错误的时间里彼此遇见,或者是早点,或者是干脆就错过,从没有遇见过。
因为太过于害怕失去,所以即便现如今的他对她千般万般好,可她仍旧已经缺失了‘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的执着和勇气。
不自觉的紧了紧抱在他腰上的胳膊,眼睛酸酸涨涨的,可是干涸的厉害,没有一滴眼泪。
视线掠过他肩膀,空空的飘向远处,落在路灯下,从天边华丽起舞仍未落幕的雪花上,喃喃的开口:
“为什么今年这个平安夜,好像格外的冷……”
看着程容昊离开,颜晓回到家里,把他送的苹果用心的洗干净,拿到厨房平均分成四块,老爸、老妈、安宁和自己人手一块。
不过这苹果还真是好大,老爸老妈看了看,刻意问起苹果哪来的,颜晓如实交代。
听完之后双亲一面笑着说程容昊孩子气,这些买来由的说法也相信,另一面又开始对手里只剩下四分之一果核的苹果赞不绝口,最后还不止一次的再次说到让程容昊到家里坐坐。
双亲对于程容昊过高的期望让颜晓心里一阵阵不安,说到底的话却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份不安的根源。
颜晓一边吃苹果,一边嗯嗯啊啊、文不对题的胡乱搪塞了几句,好在老爸老妈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电视的一档家庭伦理剧上,应付过去之后,颜晓赶忙躲进卧室,看到安宁正半趴在书桌上捧着一本纯英文的小说读着,不过,可以轻易看得出来,很严重的心不在焉。
想起今天安宁一晚上反常的沉默,颜晓扯了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苹果吃了?”
“嗯,很甜呢,程容昊那小子送的吧。”安宁把书签夹好,很厚的大书合起来,转头对着颜晓咧出一个很明艳的笑容。
只是她应该不知道吧,这样过于美丽的笑容因为与内心有太多的相悖,所以让人看着很容易灼眼,对于自己来说,亦如同逆流进心头的苦涩,殃及所有流淌过的地方。
颜晓迎上她的笑容,不自觉的皱皱眉头,想扯嘴角,可是实在笑不出来,这个傻丫头,难道不知道这样太过刻意的伪装会让人心疼的吗。
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她身后,双手食指分别按在她两侧的太阳穴上,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一边斟酌着开口。
“今天晚上可没少喝酒,头疼吗?”怕她多想,有意从话题里避开程容昊。
“哇,晓晓,你这手可真是没得说,怎么办,不要嫁人了,和我相依为命吧。”安宁开始夸张的假哭,拽住她放在太阳穴上的小细手,按在自己脸颊上。
“好啊,这能有什么说的,当然没问题。”颜晓一把拽过刚才的椅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坐下,两只胳膊支撑在椅子上两腿旁边,侧身过去靠在她肩膀上面。
这倒不完全都是一时兴起才这么应下的,而是,有时候真真的也有这种想法,很小的时候,几乎整天满脑子里都是这样,那时候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连两家大人都说恨不得给她们养在一个家里,后来到了大学,有了顾迟,对于当初天真的想法更多的是一种回忆和留恋,后来与顾迟分开,没过多久便接受了程容昊,只是想不到当时年幼时候的想法还会回来,因为总觉得和他在一起会是一种负担,内心里背了太多东西,有时候好像连呼吸里都有一份她承受不起的沉重。
“唉,傻话。”安宁叹一口气,“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呀。”
颜晓脑袋枕在她肩膀上,顿了顿,轻轻的问:“今晚,你好像都没怎么说话,有什么心事吗?”
有的事其实中间只隔了一层窗户纸,一如今晚的安宁,即便明明知道是为了什么,也知道说透之后也许会是一种无法预料的悲伤,可总让她一个人这样忍着也终究不是办法,内心的伤口,没有阳光的情况下只能慢慢溃烂,然后后果,无法预知。
“……”
安宁长久的不说话,颜晓从她肩膀上抬起头,看到两行不断从她下巴滴落的泪珠。
自从她和嘉哲分开之后,从没见她哭过。常常从文章里看到有人把爱极了的恋人比作心头的一颗朱砂痣,颜晓知道和嘉哲的分手迟早会是安宁心头的一块硬伤,只是她好像一直都不愿拿出来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