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一觉踏实地睡到第二天早上睁眼,我一看表,时间有点晚了,但我第一反应是今早没课,刚一拉被子想继续睡,看着那个陌生的被单却又突然跳了起来。
我在床上呆滞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好像想起些什么,有点头皮发麻。我赶紧爬起身,穿了外套打开房门走出去。旁边卫生间里叶泽林正好开门出来,他像是也才刚洗漱完,穿着居家服清清爽爽的样子,额角眉间都还有一点湿漉漉的水汽。
他看着我顿了下:“起来了?”
“嗯……”我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好像能闻见昨晚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淡香气,有些僵硬地说:“不好意思啊,昨晚我不小心睡着了,还霸占了你的床……”
他轻轻抿了下唇角:“有什么不好意思,不是我下的药么?”
我反应了两秒,连忙澄清道:“那是我开玩笑的!”
他的唇角好像松动着微挑一下,又垂了垂眼睛说:“快去洗漱吧,新的毛巾牙刷放柜子上了。你早餐吃饺子还是馄饨?”
“呃……馄饨。”我本来想说我都不爱吃的,但在别人家总不能挑,就随口应了句,叶泽林就走去厨房了。
我在浴室里刷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无奈。我掰着指头算了算,这是我第三次在叶泽林家睡过去了吧,怎么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搞这种事情?难道我还上瘾了……
洗漱好后,我看叶泽林还没弄好早餐,就跑回房间去把被单和床单拆了,抱着它们去厨房说:“哎,你的洗衣机放哪了啊?我把这些床单什么的拿去洗了。”
他回头看一眼,不假思索地说:“别洗了,昨晚刚换了一床。你现在洗,我没得换。”
“啊?”我愣了愣,更加有些不好意思了,“昨晚你不应该换干净的给我啊,反正我才临时睡一下,现在反而是被我弄脏了……”
“无所谓。”叶泽林却随便应了声,然后回过脸去了,我只好又把那些东西拿回房间铺回去。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好两碗馄饨放餐桌上了。我走过去拖椅子坐下,吃了一分钟,竟然觉得这馄饨也不难吃。又过了一会,我突然想起来说:“对了,为什么你家里有安眠药啊?你睡不着吗?”
叶泽林抬头看了我一眼,静了静点点头:“偶尔也睡不好。”
“怎么了?你工作压力太大吗?”
“不是,有时会做梦。”他随口应了声。
我哦了声,沉默了阵,我又想起来:“还有啊,昨晚还是谢谢你了,又听我抱怨发牢骚。”
叶泽林抬眼看我,静了片刻道:“那你现在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啊。”我点点头,沉吟着道:“我其实也只是发泄一下,因为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只能顺其自然吧……我爸妈其实都挺疼我的,应该也不至于会跟我断绝关系,估计他们过段时间应该也就不生气了。”我又低下头想了想,“裴益也跟我说,这段时间多跟他们聊聊天,也顺着他们点,不要让他们觉得我因为这些事情荒废了学业……反正我和他来日方长,两家又知根知底的,接受只是时间问题。”
我抬起头,叶泽林沉静地看着我,默然了很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可能是赶着上课,他没再说话,三下五除二地搞定早餐就先出门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虽然这学期每周统共就四五门课,但我因为准备一些外语资格考试,报了一个集训式的学习班,也并没比之前课多的时候轻松。忙碌了整一个三月,到四月清明节的那个周末,终于连着放三天假,老爸今年跟老妈回她老家那边扫墓去了,没有带上我,我就只好呆在学校了。
那天下了小雨,书亭回家了,寝室里就剩我们三个。闫菲坐在床上边看书边发短信,筱晴昨晚跟大兵他们那一堆老乡出去疯到很晚,所以十点多才从床上爬下来。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书桌前做完一套模拟题,靠在椅背上休息着,拿手机上了会网,然后我又去翻信息,目光随意扫过,慢慢地流连在了一个名字上面。
上次我给叶泽林发信息还是差不多两周前,我问他去医院复查的结果,我逐条问了很多,他却只回了我几个字:“我没事,多谢。”
我看着手机发呆,筱晴洗漱完从外面走进来,猝不及防地拍了下我的肩:“裴裴!在干嘛?”
我愣了下,就被她看见了屏幕上的名字和那些信息。她有点诡异地看了我一眼:“叶老师?你跟他怎么还有那么多联系啊?”
我低头,有点心虚地说:“哦……没有,仅限于逢年过节吧……他不是对我家有恩吗?”
“可今天是清明节诶,你难道也要祝他节日快乐啊?”
“……没有。”我摇摇头,然后无奈地把手机按灭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偶尔烦闷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叶泽林,想跟他说几句话。可我又觉得他好像一会挺亲切一会又很疏离似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太忙,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过了两周,我考完托福,终于稍微清闲了些。五一放假的时候,老爸约了他的一个很要好的老同学吃饭,两家的家人都去,那个姓孟的叔叔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副局长。老妈一直挺想让我以后去检察院法院什么的,就在饭桌上随口提了句,说看有没有机会让我去实习。孟叔叔一口答应下来说没问题,他安排一下,下个月就可以去。
老爸却被老妈搞得有点分裂,开车回去的路上我听他们讨论说:“你现在让裴裴去实习,她还准不准备那些出国的材料了,她下半年还要考那个lsat,不用复习啦?”
老妈就说:“哎呀,要准备什么材料?都丢给中介了,不就剩个推荐信吗,你给她想想办法!”
老爸又叹气:“不光是材料的问题,你到底想让她以后干嘛?要是想考公务员,就别出国浪费那几年时间,安安分分现在就开始看书考研!”
“什么叫我想让她干嘛啊,你怎么不问她自己想干嘛?”老妈从前座回过头来看我:“你自己说,你以后到底想干什么?”
我迷茫地静了几秒:“我还不知道,不过我也有在复习专业课的,两手准备吧。”
老妈点点头,好像还挺满意的,老爸却在前面嗤了声:“你问她?她现在当然是不想出去了,你侄子在这呢!”
车里立时就静默了,我有些失神地看窗外,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五月的一天,吃完午饭后,我和书亭闫菲三个人去图书馆自习,书亭保研肯定是没问题了,所以只是准备面试。闫菲想考我们学校的民法方向,她还挺感兴趣的。而我在书架那边转了一圈,拿了一堆什么国际经济法,刑法刑诉,法理学之类的书,每本都随意地翻了翻,自己都不知道就算要考研,读什么方向比较好。
两点多的时候,我有点乏了,书亭也有点困倦地在对面抬头说:“走吧,出去转转。”
图书馆的五楼有个露天大阳台,我们在外面的空中花园站了会,往回走的时候,看见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同一层的一个小报告厅那边走,我和书亭也过去凑热闹。书亭随便问了个看着笔记本要走进去的人:“哎同学,请问一下里面是干什么的,今天有名人来访谈么?”
那男生回头看看我们,摇了摇头:“不是,是个课题报告。”然后指了指前面那个门,就匆忙进去了。
我和书亭又走到前门,那里放着个指示牌,上面写了一行很高深的字:“雷帕霉素靶蛋白信号通路异常与靶向治疗专项课题汇报”。书亭看了看就说:“走吧,估计是医学部的活动。”
我点点头,可是刚刚转过身,报告厅里面却突然传出来一个很耳熟的声音。他似乎是在试麦克风,轻轻呼了两声,然后低低说了句:“可以了,谢谢。”
我愣住两秒,又马上调回头,跑回前门那望进去,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投影屏,影像显示出来的时候,他又对工作人员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
书亭跟过来,在我身后瞄了眼,了然地笑了声:“是叶老师的课题汇报啊,难怪那么多来凑热闹的。”
我在原地站了几秒,回过脸说:“那……要不我们也听听?”
“可以啊,从后门进吧,前面都是一堆老师,也没座了。”
我于是跟书亭从报告厅后门进去,只剩最后几排的位置了,尽量找了个靠前一点的地方坐下,却还是看不清楚他人。我听见旁边有个女生在跟她的伙伴议论说:“怎么会这么多人啊,该不会生物系的都倾巢出动了吧?”
“应该还有很多医学部的!”另一个人说:“看来以后我们学校生物医学方向要火了。”
“科技进步奖哎,学校当然怎么也要好好借机宣传下啦,不然这种课题汇报怎么可能开放给学生听?”
“但是这样的话以后就很难考他的博了吧?”
“何止以后,我有个学姐本来明年也想考他的博的,结果一听今年的考录比就已经被吓跑了……听说跟着他比较有钱啊,课题都是国家级的。”
“估计奔钱去的少,奔人去的多吧?报考他的女生应该更多点?”
“是啊,但听说那么想的人面试的时候都直接被他问吐血了……”那女生调笑着,声音却渐低了下来,因为报告厅里也慢慢安静了。我也忍俊地回过头,遥遥地看着叶泽林立在那偌大的报告台上。刚才我从前面瞄了一眼,下面好多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可他的姿势还是那么地随意淡然,就好像只是在给学生们上课一样,没有什么客套地就开始了。
他离我太远,我看不见叶泽林的表情,也看不清晰投影里放出来的图片,当然也听不太明白他每个字都在说什么,可我还是很安静地听着。
过了很久,或许是看我一动不动,书亭来碰碰我:“裴裴,你是不是快睡着了啊,要不我们回去?”
我转过眼睛,静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书亭又偏头看我:“那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我顿了一下,认真想了想:“靶向治疗是在说……怎么针对已经明确的致癌点,来设计相应的治疗使肿瘤细胞死亡,从而抑制癌细胞。”
“你不是理科白痴吗?”书亭好像有点惊讶地看着我,我抿抿嘴角回过头,继续安静地听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我就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好像是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敬意。我想起叶泽林在显微镜前认真工作的样子,还有生病时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模样,但那时我只觉得,并不知道他在做的都是这些这么好而有意义的事情。我还记起了很久以前,我曾经觉得他的声音淡漠得讨厌,可现在我却好像有些沉醉地近乎呆滞地看着他,仿佛他的声音对我有种魔力一样,让我觉得平和与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哎,一直在灰机上,一下来就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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