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岳跨进书房，见到的并非江睿央，反而是执笔绘画的木暖晴，他顿时黑着脸看向小竹，“这是怎么回事？！”
小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江振岳，明显双肩抖了抖。
“是儿媳的错，小竹只是奉命行事，怪不得她。”木暖晴抬头，挂着浅笑，语气平缓，仿佛江振岳是好心情在与她谈话般。“小竹，下去罢，我与老爷有事要讲。”
“是。”小竹喏喏点头，退步离开。
待小竹离开，木暖晴毫不理会江振岳的一脸阴沉，笑盈盈地望向他：“爹，您看我作的这画，如何？”
江振岳一言未发，刚转身，身后便传来木暖晴自信满满却略带惋惜的声音，“大娘年轻时果真是貌美之姿，只是这发髻上的木簪倒是显得失了贵气。也不知为何大娘独独喜欢。”
江振岳生生收回了往外迈的脚，回头望向木暖晴，余光飘落在桌案上的宣纸，却未往前迈一步。
木暖晴依旧那淡淡的神色，缓缓开口：“爹，您老了。且容易错了。”
一句话，让江振岳本来神情复杂的脸，只留下怒气。
木暖晴毫不以为意，莞尔一笑，换了一支毛笔，一手抚着宽袖，笔尖很稳地落下，在画中轻点。“爹，儿媳可是做了不孝之事？”
江振岳不明所以，看着木暖晴未说话。
无奈木暖晴并未抬头，很是专心地作画，“儿媳可是做了有如家誉之事？”
江振岳不语，等着木暖晴的后话。
“儿媳可是做了苟且之事？”
“你有何话，直说便是。既是挑睿央不在，别那么多废话。”
“嗯。”木暖晴点头，“我并未做任何对不起江家的事，只为微薄利益，便让我为小，甚至……让江睿央休了我，您觉得这单生意做得很划算？”
江振岳轻蔑地扫了木暖晴一眼，只是这些都停留在了木暖晴的头顶，进入不了木暖晴此时只有画的眼中，“吴家岂是你口中的微薄！”
“是吗？那可能是我误会了。”木暖晴抬头了，见江振岳神气的脸，扯了扯嘴角，好似很勉强，“爹的意思，大概是觉得江睿央无用了。”
江振岳的神情如木暖晴意料变化，“爹，您认为以江睿央之能，需要您所谓的锦上添花吗？也许您考虑没错，可惜……您这是亲手打您儿子的脸！您是在告诉他，他需要有吴家，才可以打理得好江家，没了吴家的支持，任他有心，也是无用的。”
“还有啊……爹您不该跟他提大娘的。您可知他怪你再娶否？您可知大娘曾心伤否？他心疼大娘，却无法改变。而如今，他面临与你一样的抉择，他想要改变，您却再提大娘之事，您可知这无异于在你们的关系上雪上加霜？”
“你不过是为你的妒忌小心作辩解！！无非是你不够大度容不下其他女子伺候睿央罢了！莫多作狡言！”
“爹您说的也没错。”木暖晴不可置否，她确实容不下别的女人跟江睿央在一起，“大娘当年愿意，是因为她心里有你，以你为天。而我，心里同样有江睿央，以他为天。只不过，我不是大娘，学不来温婉，我自小性子急，我可以与江睿央站在一起，与他并肩，容不得我们之间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存在。”
木暖晴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刚毅清冷：“当初大娘退让的结果便是今日的江府，我不会，不会让一个好好的家变成围墙，不会让我们这一代的冰冷，蚕食下一代的温暖。我会守住我和江睿央的生活，决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哪怕您是江睿央的父亲！”
江振岳震惊在木暖晴突如其来的刚毅中，和那暗藏冷意的语气中，“你……”
“算起来，您是江睿央最亲的人了。我不希望他与自己的至亲隔阂情薄，我相信您也是不希望的。”木暖晴的语调一下子又收住了，有些柔，有些轻，俯下身吹了吹还未干的画，“我说您老了，且容易错了。并非气您，若您再年轻些，还会觉得那份利益是划算，而不是认为凭你一身才干照样可以收纳他家吗？”
木暖晴一手执画一端，自己看着很是满意的。毕竟若论真传，她一身武艺来自她爹，而这一手画艺全凭她娘指点。
“爹，现在的江睿央是后者。而我，相信他是可以的。如果当年您选后者，大娘也会觉得您是可以的。”木暖晴将画卷起，绕过桌案走上前。
“不用面带疑惑，我确也算木家女儿，来自乡野。中间曲折可简而概之，幼处深闺，家道中落，南渡遭变，为木家所救。若在以前，也是门当户对的。所以，我说能与江睿央并肩也非戏言。”木暖晴在江振岳面前站定，把手中的画卷交到江振岳手里，“早年有缘得见，自小记性较好，想来爹会喜欢的。”
木暖晴不顾江振岳是何反应，兀自走出了书房。
书房内，江振岳打开卷轴，一个貌美的妇人映入眼帘，那眉目的柔情，那发髻的木簪，仿若是乔菀走进了这画卷，坐在假山旁的一个石凳，石凳上垫着软垫。着的是她生平最喜的月白色绣竹梅兰襕边挑线长裙，手执一把面扇掩面。
旁人不知，他却是晓得的。乔菀向来温婉，一般都只是柔柔的笑，很少开怀，若很是高兴，定会以袖或其他的东西掩面，只是那时的眉目是弯弯的，恰如此时画卷上的模样。
江振岳执画卷的手，轻轻颤抖，若是有人在，会瞧见那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泛着光点。
那日之后，吴漫昕再也没有提过让江睿央娶吴绣芝的话了，不知道是江睿央做了什么，还是江振岳做了什么。
以至于，之后大家一起用餐的时候，吴绣芝坐在木暖晴对面总是以一种眼神瞅她，弄得她感觉浑身怪异。
那种眼神不是嫉妒恨意，而是幽怨，伤心，生气，不甘，还有……委屈，对，就是委屈！而且是委屈居多。
可吴漫昕看木暖晴的眼睛就确实是毒辣辣的。
索性木暖晴也不在意，反正每日就用膳时见面，其余她都不与她们照面的。这样平和的日子过了一小段。
盛夏的知了叫唤得很勤快，池中得荷花清香满园。
这日，沽城有人来，带着圣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