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取下,众人一阵唏嘘,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魏涵眼中的冷意渐渐恢复了淡漠的平静,眼底的幽谭深不可见。
“大胆,莲贵人,你此番是何意”潇贵妃唇眼中闪过一丝冷冷地笑意,倏然喝到。
一回头,看见画架上本该架着观音像的绣画变成了另一幅画,绣工粗糙,上面绣着一条似龙非龙之物,若说是龙却没有脚,而且龙本是圣物有飞天入祥云之意,可是此画上此物却是向着地面而去,颇有陨落之意。
我诧异,转身去看蓉儿,却见她深深低着头,不曾抬头看我。
“这不是臣妾的绣画”
“大胆莲妃,你竟还敢狡辩,此画上的东西明明是龙却没有脚,而龙明明本该在天上你却将它绣于地上,你这是在暗示我们的大和朝的国势会陨落,大和朝的皇帝会沦落为一条地头蛇吗”
“臣妾不敢。”我惶恐跪下。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众目睽睽之下竟敢辱没圣颜,绣如此不吉祥的画,你到底是何意皇上,如此有辱圣颜之举定不可轻饶啊。”
魏涵抱着陨儿,没有过多的表情,似乎如今的事他只是个局外人一般。
“既然如此,那朕”魏涵顿了顿,我微微抬眸,看见陨儿拉了拉魏涵的衣袖,目光似有些哀求。
魏涵爱怜地抚了抚陨儿的头发,佯装咳嗽了两声道,“那朕便降你一品,罚你禁足三月,抄取佛经三百遍,这期间需吃斋礼佛,为天下百姓祈福。”
“是,皇上。”我淡然开口。
“皇上”潇贵妃心有不甘。
“好了,今晚本是喜庆的日子,非要搞得乌烟瘴气弄得朕一点心情都没有吗”魏涵凌然开口,底下众人都寒蝉若惊。
“臣妾不敢。”潇贵妃悻悻道,她断然想不到皇上会对我处罚如此的轻。
“臣妾告退。”我福身转身离开。
本是一个良辰美景,奈何如今却是我一个人的散场。
走出梅林,我立在石桥上看天边蓦然升起的阵阵璀璨烟花,将整个天空照亮如白昼,一阵紧接一阵,爆破开来的烟花犹如繁星点点,又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如果我是你,不如就从这桥上跳下去,倒也一了百了,也不用在这尘世间受这么多罪。”一回头,看见潇贵妃立在桥头,身后还跟着一脸得意的丹妃,丹妃身后竟还跟着蓉儿。
我微微福身。
“烟花再美,也不过昙花一现,而这个宫里头,所有美好的东西本宫都只能容忍它一瞬间,到最后它都只能归为那星点尘埃。今日是本宫给你的一点小小惩戒,让你明白什么叫适而可止,太过耀眼美好的东西,它的寿命都只能归结为一瞬间。”潇贵妃走到我面前,扬起一阵冷笑。
“我本以为你能有多大的能耐,你身边的这个丫头确实是个聪明的丫头,可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却居然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没关系,本宫喜欢聪明的丫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她都知道想要在这宫中站稳脚跟必须就得找一个更有权势的靠山,而她主子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可悲,可悲。”
潇贵妃走上前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停了脚步,声音轻细于我却是银针落地,“本宫其实信佛,那副观音像绣得也确实不错,可惜,本宫不喜欢,所有本宫不喜欢的东西,本宫都将会用一把火把它毁灭,东西如此,人亦是如此。”她眸色一冷,擦过我僵硬的身子,信步离去。
身后的丹妃看着我如此落魄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紧跟着扬长而去,我看着蓉儿,只见她深深埋着头,一路跟在丹妃身后。
世间人情冷暖不过如此,连丫头都明白,这后宫之中,谁能保住自己一生周全,谁就是自己的主子,为何我就是看不透
脚踏在冰冷的雪地上,深深地陷下去,空旷厚重的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深的脚印,大风灌进颈脖里,瑟瑟地冷,我紧了紧身上的髦衣。
被禁足的时日里我每日吃斋礼佛,抄写诵经,既然难得清静地修养一段时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倒也住得心安理得。
清早,我放下刚抄完的一卷佛经,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忽见窗外飞进来一只鸟儿,落在我的桌面上。
“云歌。”我惊喜道。
只见那云歌在桌子上雀跃地跳动着,嘴里发出咿呀的欢叫,我起身走至窗边,既然云歌在这,想必陆子骞也该在这附近,只怕又是惹了什么祸端,上这避难来了。
果不其然,房门忽然被撞开,闯进来一副慌张的身影,身后还跟着我的丫头。
“小王爷,您不能乱闯啊”
陆子骞也顾不得身后的丫头,一身灰尘地只顾着东张西望,寻找着能藏身的地方。
我挥挥袖,遣退了丫头。
陆子骞一把趴下,身子迅速钻进了榻子下,末了,又挑起毯子对我道,“别说你见过我。”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走至门边才知道原来是寻着陆子骞的一群丫头奴才被我宫里的丫头挡在了门外。
“娘娘,他们非要硬闯娘娘的宫殿,奴婢们拦不住”
“娘娘,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这小王爷闯的祸惹怒了皇上,皇上下了令,势必要将他带到皇上的面前。”
“这次子骞犯了什么错,竟惊动了皇上。”魏涵向来对陆子骞所闯的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次竟触怒了他,想必这陆子骞此次犯下的错可不是一般的小祸。
“小王爷私自闯入东宫的禁苑,还差点毁了那里的画像,皇上盛怒,势必要将他擒来问罪,还请娘娘交出小王爷,莫要让奴才们难做。”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妨碍你们了办事了。”说着,我便退至一旁,奴才丫头们点头匆匆进了屋子,四处翻找着。
我上前在榻子上落座,微微抬脚将陆子骞露出来的一角绣袍踢了回去。
“如何可有找到。”
奴才们上前,摇了摇头。
“子骞一向调皮,许是趁着你们前来我出去的空隙早已翻窗逃去,你们还是赶紧去别处找找吧,再耽搁了时辰恐怕皇上又该要降罪你们了。”
“谢娘娘提点,奴才们告退。”
待到那一群奴才走远,关上了房门,我才开口道,“人已经走远了,不用再躲了。”
陆子骞这才挑了一角的席子出来,拍了拍身上狼狈的衣衫。
“你这次闯的祸可真不小啊,连皇上这回都要亲自下令抓你了,只怕我以后也难保得了你了。”
“别啊,那都是误会,我其实可什么都没做,只是无意间发现宫中还有这么一个僻静处,一时好奇就进去了,谁知道好巧不巧让皇帝大人给看见了。”陆子骞一脸的无辜。
“如果真的只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想来皇上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了。”我起身走至一旁的书桌落座。
“也没人告诉我那是禁苑啊,再说我进宫那么多年,也不曾发觉有那么一处地方,不过我也看不出来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苑子而已。”陆子骞跟着上前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宫中有禁苑我倒也不曾听人说起过,这倒也有些奇怪,不过这皇宫那么大,难免会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这样想来,有不见得人的禁苑倒也不足为奇。”
“嗯。”陆子骞跟着点头附和,“我只不过是不小心烧了一角墙上的画,想不到皇帝大人还能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我腿一哆嗦,就给跑出去,好姐姐,你可要救救我啊,我的小命就在你的手里了。”
“你得罪的是皇上,我哪有这个本事救你啊,你要求也该是求皇上。”我无视他一脸的委屈,扳开他的手。
“皇帝大人看见我还不得气得扒了我的皮,我皮薄肉细经不起这折腾啊。”
“罢了罢了,你先在我这躲两天,等皇上的气消了你再跟皇上亲自去请罪,想必这皇上心里有气,即便要责罚你,也只会是小小惩戒一下。”
却不想刚想吩咐丫头准备下膳食棉衣便有人在门外高呼,“参见皇上。”
我一怔,陆子骞立即抱头鼠窜,“怎么办怎么办,找上门来了,死定了死定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一把提过陆子骞,恰恰房门被打开。
“参加皇上。”
一对青云靴落入我眼中,宽大的绣袍挡了门外的光线,显得有些威压。
“起来吧。”
我起身,却见陆子骞深深伏着脑袋,身子有些瑟瑟发抖。
“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有空来臣妾这坐坐了,来人啊,赶紧看茶。”
“不必了,朕今日来不是喝茶的。”魏涵的语调冰冷,倒是让底下的人听着脚底生寒。
“那皇上这是”
魏涵径直地上前落座,看着底下陆子骞,倒也不发一语。
我看陆子骞的身子仍然是伏向门口,微微抬脚轻轻踢了他一脚,他立马会意地匍匐着换了个方向。
“朕倒是想听听,这次你想让朕怎么处罚你”
“皇帝恕罪啊,那其实都是误会,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砰地一下魏涵怒拍桌子,吓得陆子骞顿了话语瑟缩了一下。
“仍不知错,看来这次朕是不能轻饶你了,来人”
“皇上。”我急忙跪下,“这子骞虽是调皮,但是请皇上念在他年少不更事的份上原谅他一回。”
“朕此次心意已决,谁若是替他求情,便与他一同受罚,来人,将陆子骞带下去,杖责二十。”
我偷偷在暗地里捏了陆子骞一把,他吃痛地抬头看我,我向他眨眼示意,他忽然会意过来,一把瘫倒在地,身体抽搐,向上翻起白眼,我趁机上前接上他的戏。
“子骞,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皇上,只怕子骞是一时受了刺激,隐疾复发,这可如何是好”
“子骞。”魏涵俯下身子,似乎也被他的吓到了,一把将他抱起放在榻上,转身急忙喝到,“御医,快传御医。”
“子骞,你觉得如何”
陆子骞的额头上已经布了细密的虚汗,想必这场戏他也演得够卖力的了。
待到御医前来查看,陆子骞脸色的神色依然是苍白如旧,御医邹眉,我不知道他能否查出脉象异常,但是看陆子骞这般痛苦,又不好说自己查不出点什么,所以到最后,也只能禀报魏涵乃是隐疾复发。
“朕不是交代过你们要好好医治他的病吗,如今日夜调养,怎么还会这么严重”魏涵震怒,吓得底下的御医抖着身子一把跪下。
“老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朕不要养一群庸医,赶紧开药,朕只要医好他的病。”
“是。”那御医抖着身子起身,开了一副药方命人立刻下去煎药。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早上,这药也喝了,陆子骞也终于睡沉过去了,魏涵也松了口气。
“皇上应该也累了,不若先回去歇息,子骞有臣妾照顾便可。”
魏涵揉了揉头疼的脑袋,“也罢,就让他在这修养两日。”
我点头,目送他离去,“恭送皇上。”
待魏涵走远,我踢了踢床脚,“这回人是真走远了,别赖在我床上了,起来吧。”
陆子骞眯了一只眼瞧了瞧,直到确定没人的时候终于一把掀了毯子跳起来,活动筋骨伸了个懒腰。
“累死我了,抖得我腿脚都抽筋了。”说着一把跳下榻子,生龙活虎看不出有一点病态,全然没有刚刚那副恹恹的神情。
我摇摇头,走至一旁的书桌整理起抄写好的经文。
“还是你聪明,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要不然这回我这细皮嫩肉的小身板肯定就得遭殃了。”陆子骞凑过来席地而坐,“你说咱俩多有默契,咱俩都这么会演戏,不去京城里的戏班子真是可惜了。”陆子骞摸着下巴一脸沉思道,我一把将他拉起,推向门边,想想又觉得不对,便转身将他推向窗边,“谁跟你有默契了,谁又会演戏了,如今祸也帮你躲了,你不觉得累我都觉得累了,好了,窗户在那,请吧。”
“喂喂喂,我们刚刚不是还聊得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我现在在禁足,因为你又耽搁了一早上,佛经也没抄完,要是再被你这么折腾下去,别说交不了差,还会因为你惹的祸牵连自己,我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可就别为难我了,你闯的祸我也仅此帮你一次,下不为例。”我把窗户打开,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陆子骞无奈地摇摇头,翻身爬上窗子,“哎,女人的心海底针啊,这谁说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原来都是真的啊。”
“这话你倒真没说错,我是那女子,你呢,便是那小人。”我关上窗,想了想又开了条缝,无视他发绿的脸,“对了,在我闭关期间,别再来打扰我,若是你再闯了祸,可千万别再来了,那这女子呢,无能为力。”
关了窗我走至桌旁落座,翻开佛经,取出纸笔,蕉了蕉墨,又开始抄写起来,落笔之前又看了眼窗外,窗外甚是安静,想必陆子骞已经走远了,我摇摇头,在这皇宫里,他总该学会长大,没有人能护着他一辈子,他这个年纪,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陆子骞不再来吵我,我倒也安静地过了一段时日。
晌午,我收拾了下刚抄写完一大半的经文,伸了伸懒腰,却不料一阵风吹开了窗户,桌上的经文忽然被吹散,四处飞落,我急忙去捡,却不想风太大,有些已然被吹出了窗外,零乱地飘落在各处,我唤来丫头去捡,却看见有几张落在了墙头上,怎么挑了也挑不下来。
索性我便让丫头搬了梯子过来,自己爬了上去,底下的丫头不安地扶着梯子,一双眼直直看着我,深怕我一不小心掉下来她们的脑袋也跟着不保一般。
我爬上墙头,却见有两张落在更远处,便沿着墙头爬了过去,却不料一阵风将那经文吹落到墙的另一边去,我一急便想也没想伸手去抓,却不想手一时抓不稳有些潮湿的墙头,整个身子便跟着掉了下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