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紧手中的绣帕,端坐在榻床上,看着底下的常公公跪倒在脚上,正是满头大汗。
“香儿是怎么死的”
常公公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颤着声音道,“奴才奴才不知道皇后娘娘在说什么”
“本宫再问一遍,香儿是怎么死的”我的掌心已紧握成拳。
“奴才奴才真不知道皇后娘娘说什么”
我愤然一甩茶杯,滚烫的水洒落在他的身上,他却吓得面色苍白不敢吱一声。
“赵家当初唯一幸存的血脉,别告诉本宫你不知道她是谁,更别告诉本宫在她忌日当天你站在她落水的地方只是恰巧路过,本宫可是亲眼所见,别挑战本宫的耐心,本宫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那公公低低埋着头,似乎在思量着。
我怒而拍桌子,“事到如今,你究竟还在护着谁”
“奴才奴才”
“既然你这么忠心护主,那好,本宫就成全你,来人”
“是是婉妃”
什么乔梦之
“当日奴才到达湖边的时候正好看见婉妃惊慌失措地跌坐在湖边,湖里正飘着个身影,奴才一看是小香主子便急忙喊人来救,可是当时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当时正是手忙脚乱谁也不曾注意婉妃早已不在当场,当日婉妃便求奴才替她保守秘密,奴才念在婉妃的父亲当年跟奴才有些交情,而且逝者已矣,便没有说出口”
“杀人尝命,你为了一己之私救了她的命,那可曾对得起小香儿的命,她沉尸湖底不算还不得清白,如何能让她灵魂安歇如何踏入轮回道,或许她的灵魂现在还徘徊在这里,日日不得安息,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奴才奴才一直心有愧疚”
我抚着心口,微微蹙眉只觉绞痛难忍。
“皇上可知道此事”
“皇上并不知情”
“那为何当日他不去彻查”
“皇上当初有下令彻查此案,但是因为此事牵连甚广,怕牵扯到太上皇,思量再三,皇上也只能认定小郡主为失足落水,处置了一大批宫女和奴才,此事就此作罢”
我闭眼抚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抬手让人将人押下了,如何处置是皇上的事,他可以护着太上皇,但是今日,他护不了乔梦之。
我披了件大袄,还是第一次踏进乔梦之的宫殿。
佛堂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一座清透的白玉观音端坐在佛堂之上,乔梦之跪在殿中似乎在虔诚念佛。
“你犯下的罪孽你真以为观音能饶恕你吗”
她顿下了手中的佛珠,却并没有回头看我,“我知道你迟早都会来找我的,只是不曾料想这么快。”
我走了进去,扫视了一眼,“你这佛堂究竟是做给上天看还是做给本宫看的”
“真也好假也罢,我知道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她抬头看着佛像,眼中凄楚。
“既然你知道改变不了什么还如此惺惺作态做什么”我一冷,甩手扫落那白玉观音,“啪”地一声清脆的落地开花,那白玉观音碎了一地。
乔梦之僵着身子,脸色苍白。
“就算你在她面前忏悔千百遍她也保佑不了你,想要赎罪那便跟死去的人去赎罪,阴曹地府她还在等你跟她说一声对不起,你已经苟活了这么久,是时候下去陪她了。”我冷冷地甩出一把短刀,那短刀铿锵地落在她脚边。
“啪”地一声佛珠断落,清脆的落子声在她身边弹落开去,她苍白着嘴唇,双手微微颤抖。
“陨儿本宫会替你好好照顾的,至于弘儿,相信皇上也不会亏待了她,你的身后事本宫和皇上都会妥帖安排,你不会有后顾之忧。”
她看了看地上的短刀,颤着手缓缓拿起。
“别怪本宫无情,本宫已经尽量给你保一个全尸,也会在你孩子的面前给你保全一个颜面。”
我缓缓地走出大门,出来的时候弘儿正扯着宫女的手调皮地走进去,不多时便听见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拌夹着断断续续的稚嫩哭声,肝肠寸断。
走出宫门的时候才惊觉原来已经下雪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总是冷得透彻。
“月儿”
我不忍去看魏涵伤痛的眼神,只能转身去看那苍茫的天地。
“赵冷月,本该三年前就死了,可是她却活到了现在,究竟是为什么,皇上应该很清楚。”我翻起绣袍的帽子戴上,缓缓走下了台阶,本是覆了薄薄的一层雪白已被我脚下踏的轻微作响,徒留身后那一地破碎的脚印。
当日辉煌热闹的景阳宫想不到今天也会这么冷清,这样的潇贵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身素色,脸色没了当年春风得意的红润像失了血色般苍白。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她修长的手指指着门口,杏目圆瞪,却怎么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
“笑话”我忽然勾唇一笑,“对,本宫就是来看笑话的,笑一个可笑之人。”我上前落座。
“哗啦”一下杯盏被扫落,“我让你出去”
“你恨本宫,是因为你斗不过本宫,本宫夺了你的皇后之位,这些年来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本宫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去。有时候本宫真的觉得你是个可怜之人,你以为你高高在上,其实你一无所有,苦心经营想要谋得的东西如今却在本宫身上,曾经的潇贵妃,傲然无物,可是看看现在的你,如今是怎样一副模样”
“是,我承认我不够你有心计,从一开始你就安排了丫头在我身边,可你这么苦苦跟我争夺的东西本就是你所拥有的,我可笑你又何尝不可笑在这皇宫之中上演这一出出的闹剧只为看我们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我可怜你又何尝不可怜到头来你得到了一切你又能改变什么,赵家依然只是个落败的家族,你以为你一个苦苦支撑便能撑起赵家的一片天吗赵家没有后,因为赵家已经没有人可以传宗接代了,哈哈哈”
我猛然甩袖,带碎了桌上的茶杯,起身冷冷看着她,转而忽然勾起一抹冷笑,俯身下去轻轻对她吹了口气,“你以为你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你父亲一手遮天,功高盖主,皇家,根本就容不下第二个赵冷月。”
只见她忽然僵在了原地,嘴唇异常苍白,却忽然像发疯了一样地拼命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们都是皇家的牺牲品,你说得没错,我们是可怜虫,我们竟还可笑到在这皇宫里斗个你死我活,看彼此笑话,可是我们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涂添让人看了一场戏一场笑话罢了。”
当太师拖着一把寒剑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潇贵妃已经神志不清了,整日只会抱着怀中的棉袄低头哼着小曲,不吃不喝也不让人接近。
“你这妖女,究竟对潇妃说了什么,竟让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变成这副模样,看老夫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
太师这般大架势奴才丫头都拦不住,眼看着利剑劈碎了一旁的炉火,我躲闪不急之下被溅起的炭火伤了手臂,寒剑迎头落下之前被四爷带侍卫挡了下来。
“你们都给老夫让开,老夫今日就要杀了这个妖女,别以为有皇上护着你老夫就杀不了你”
“太师,你不但私闯宫殿还要谋害本宫,本宫同样可以治你一个谋逆之罪。”我冷下眼眸。
“那今日老夫就跟你同归于尽”太师挣扎着上前,却被四爷一把劈落了手上的剑,命人把他拿了下来。
“太师今日精神不好,恐是生了病,还是回去请太医瞧瞧吧。”一挥手,侍卫便将他带了下去。
“老夫没病,老夫就是要杀了这妖女”
看着他被人拖走的背影,我微微睨眼。
急了急了才好。
我就是要他狗急跳墙。
收回目光才发现四爷在原地怔怔看着我,目光有些轻视,似乎我这样一个女人就是祸水,搅得皇宫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婉妃死了。”他的声音冷得让人有些发颤。
我心里沉了一沉,没有报复后的快感。
“哦怎么死的”我平静地道。
“怎么死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还不够吗就因为你的仇恨,这后宫之中的女人已经被你逼得死的死疯的疯,还有那关在天牢里的殷巧儿,你还要把这皇宫也翻了天吗”
“婉妃的身后事本宫会让人风光厚葬,至于陨儿和弘儿,本宫也绝不会亏待了他们。”我转身不再看他。
“人都死了,还不肯放过她吗,还要拿她的身后事来作秀彰显你皇后的慈悲心怀母仪天下吗”
“四爷既然认定本宫是这样的人,那本宫就是吧。”我不再说什么,走进内帘躺下了,透过纱帘,我看那身影静静地矗立着,终是转身走了。
我低头看着手上被烫伤的伤口,鲜血沿着手臂蜿蜒至指间,我竟也不觉得痛。
太师闯宫一事我不予追究,毕竟这朝中势力这太师还是可谓能手遮半边天,若是真要追究起来相信追随太师的一干忠臣定然不肯罢休,而且这太师的门生也手握朝中一部分的兵力,若是真的处置了太师势必要掀起朝中一股风浪,孰轻孰重,必要三思而行。
只是迫于太师及其一干党羽的压力,皇上却也不得不处置殷巧儿,而我和皇上唯一能保她周全的办法就只能将她打入冷宫,但或许,这对殷巧儿来说,或许是一件过于残忍的事,今生不得踏出冷宫,而那个她心爱的男人,相隔咫尺,却胜似天涯,或许此生,她都无法相见,那一抹身影,只能随着前尘往事,一同深埋在她的心底。
我送她入冷宫那日皇上没有来,天空飘了雪花,进入那扇漆红的大门之前她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副身影也始终不曾出现。
我看着她走入那长长的宫廊,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一扇门,硬生生把人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阻断她的命运却阻不断她的念想,从此,思念便是漫漫无绝期。
三年前我在这里送走了前皇后,三年后我又送走了殷巧儿,这冷宫究竟断送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又让多少女人沦落为皇室的牺牲品
或许,皇家的女人都是可怜的,她们不曾例外,我亦不曾例外。
空中飘起了淡淡的雪花,我伫立良久,竟也不觉得冷。
我一转身,却看见魏涵就站在不远处。
我便与他遥遥相望,雪花簌簌地落,我已然看不清彼此眼中的迷雾。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还要冷些,叫人多备几个暖炉去去寒。”
我取下魏涵身上的大髦,轻点了下头,刚转身放好衣服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咳,回头才发觉魏涵的脸色苍白,许是受了风寒。
“臣妾还是去给皇上请个太医吧。”刚想转身出去掌心却传来了一阵温度。
“你在逃避朕”
我顿了一下,轻轻褪去他的手,“皇上多虑了。”
“真的只是朕多虑了吗”他蹙眉。
“臣妾还是去给皇上请个太医吧。”我避开他的眼,转身欲走。
“罢了。”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御书房里还有很多奏折没有看完,朕还是先去处理奏折吧。”说完,他便自顾自地拿起刚取下的衣服穿上,走出了房门。
我看着他灰白的身影没入大雪之中,渐行渐远。
或许,我心中还是心存怨怼的,有些事情我始终还放不下,也许是因为赵家和皇家的沟壑,又或许是皇上与皇后之间的身份代沟,又或许是因为我这张脸,更或许因为时隔多年,我已看不清他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已不是原来的赵冷月,而他,或许已不再原来的魏涵,原来的六爷,总之,我现在不知该以何种身份面对他。
“咦,这么大的风雪皇上怎么走了”芸儿牵着陨儿的手前来,陨儿看到皇上不在眼中难免有些失落。
“可不嘛,这不是刚下朝吗怎么就走了,晚膳都准备好了还以为皇上会留下了呢。”蓉儿也不免多嘴。
“好了好了,皇上不在不是还有我们这几张嘴吗走吧,都开饭去。”我调侃道,两个丫头也一扫抑郁拉着一路蹦跳的陨儿说说笑笑。
我苦笑地摇摇头。
两天后,魏涵还是病倒了,卧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