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三月,春寒料峭。
寒风吹过宫殿飞檐上的金玲,发出清冷的脆响。
空荡的大殿内,十来号人围着长桌而坐。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坐于上方的首座,两鬓微白,一双鹰眼炯炯有神,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
身后左右两边侍立着一大一少两名少年。左后方立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俊朗儒雅;右后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少年,面无表情。
相较这两位年轻人过于拘谨的神态,坐于长桌两边的十人则表现得很随意,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有正襟危坐的,有闭目养神的,甚至有伸懒腰打哈欠的。刚执行完任务归来的寒兔和地蟒赫然在十人列。
“金刚还没到吗?”一旁站立的年轻男子等得有点不耐烦。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正缓缓步入大殿,正是猴脸男人金刚,此时他身上的伤已基本痊愈,但脸上依稀可见一些伤痕。
“金刚!听说你被狠狠修理了一顿啊!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说话之人短鼻窄脸,犬齿外露,靠椅后倾而坐,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得意忘形之态尽显于表。
对这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金刚充耳不闻,依旧缓缓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只是在经过那人身旁时,轻声丢下一句:“狗改不了吃屎。”金刚说出这句话时,声音虽然小,但却故意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因而早已传入在坐的每一个人耳中。
“臭猴子!找死!”那人拍着桌子,怒跳而起。
就在两人准备动手时,坐于首座右手下第一把椅子上的人,突然发声劝止道:“行了,赤犬!”声音雄浑,不怒而威。此人生得长而精瘦,说话时两根长长的鼠须,在空中微微飘逸。
听罢,赤犬强压心中怒火,望着金刚的背影,咬牙切齿,脸部肌肉不断抽搐,良久,才缓缓坐下!
金刚则不急不忙地走到右边第三个位置,拉出椅子,慢慢坐下。
这时左边之人突然靠过来,低声说道:“万万没想到,你们竟能杀掉他!”说话的之人体型彪悍,全身毛发浓密,额头上有一个大大的‘王’字!
听罢,金刚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言语!
“‘十二帝子’悉数到齐,父王,可以开始了!”一旁的年轻人,低首在首座的耳畔,恭敬地说道。
“狗屁‘十二帝子’,没见死了一个啊,现在是‘十一帝子’了!”即便在此刻,赤犬也不消停,依旧靠椅后倾而坐,双手低垂,抬眼望着金描彩绘的大殿穹顶。
年轻人对赤犬无理的举动早就忍无可忍,重怒之下,上前一步,正欲发作。这时首座上的中年人,轻抬左手,示意不要冲动!
看到指示,年轻人再不敢多言,忙退后一步,恭敬地立在一旁。
中年人瞟了一眼,左手下空着的第一个位置,鹰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仅仅是一闪即逝,没有作太多停留,立马恢复威严神色。
“咳咳……”
未语而王者之气尽显!
首座终于要发话了!
在场的所有人立改常色,齐刷刷朝中年男子望去,就连桀骜的赤犬,此时也异常温顺!
“老皇帝在江都被杀,天下大乱,各大世家贵族都拥兵自重。新皇年幼,朝内奸臣当道,弄得民不聊生。为匡扶正业,拯救万民与水火,我决定于长城以北的野人之族,化敌为友,发兵关中,入帝都长安,借其力一统天下。不知此计可行否,诸位意下如何?”帝影说完,将目光投向在座的众人,见众人都不愿先开口,便对坐在最末的赤犬道,“我见你刚才似有话未说完,不妨就由你先发表一下看法。”
“凡是帝影大人交代的事,我一切照办,无话可说。”赤犬一面说,一面仰头看着上方。
帝影听了,没说什么,扭头问右手下的鼠须男子道:“御鼠,你怎么看?”
御鼠起身道:“我看此计可行。此时,天下局势已然明朗,分别是西北以及中部的大成国、正东的夏国、东南的新成国、西南的巴国以及东北的我们唐国。新成国,虽然占据九州中最富庶的扬州,但是人口稀少,是所谓‘有钱无兵’,且远在东南,与我们中间隔着夏国,因而最不足为虑,可最后图取。占据西南戎州之地的巴国,号称‘天府之国’,四面高山环绕,又有剑门天险,易守难攻,但同时也不易主动对外出击,好比困兽,虽有力却无法施展。且我在东北,他在西南,中间有豫州相隔,亦不足为虑。若我取下关中,拿下巴国易如瓮中捉鳖。可称我们大患的,唯有南边的邻国——夏国和西边的邻国——大成国。”御鼠说到这略一停顿,见众人都在默默聆听思考,帝影脸露赞许之色,接着道,“大夏占据的雍州,人口在九州中最多,但如今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人竞相食,而且是五国中唯一一个由农民起义军建立的政权,由于得不到世家豪族的支援,现在是兵多而钱粮少。武霸天此时举全国之兵攻打西邻大成国,无非是想占据钱粮富足的东都洛阳,以解燃眉之急。夏国,死攻,成国必定死守。此时,我们可趁大成国西北边防空虚之际,联合尸屠族,出其不意,拿下并州,然后挥兵南下,兵围长安。然后再南取巴国,东夺夏国,最后合围新大成,完成统一大业!”
“御鼠所言,与我不谋而合。即日遣使尸屠,依计行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孤王多年的栽培。”说罢,帝影起身离座,转身往后殿走去,两名年轻人紧随其后。
未走多远,帝影突然问身后的年轻人道:“天成,你对天鸿借助野人骑兵攻打并州的提议怎么看?”
天成闻言一惊,像这样的军国大事,平素父王只和身边亲信商议,没想到年仅十二岁的弟弟便先于自己参与了决策,而且提议被采纳,此时不得不对这弟弟另眼想看。
“计谋不错,只是……”天成突然想到什么,说出口的话,突然吞了回去。
“只是什么”帝影脸有愠色地道,“男子汉,说话吞吞吐吐,这可不是我帝影的儿子该有的样子。在父王面前尚如此犹豫,他日如何坐理江山。”
天成见父亲如此说,只好将心内所想,全盘托出,“只是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野人骑兵,狂野剽悍,所过城池尽被踏为废墟,不受节制,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倘若他们久恋汉地,日后定成心腹大患。孩儿……不是很赞成此举。”男子生怕自己的言论忤逆了父意,低首不敢瞧父亲的神色。
“大哥,妇人之仁,可难成皇图霸业。哪有战争不死人,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失去便不可复得啊!”一旁的少年反驳道,双眸中闪过不屑的神色!
“难得你有一颗仁者之心,若在盛世定是一代明君,只是在乱世还需用铁血手腕,方可生存壮大自己。天成,你要牢记,为父今日的话!”帝影说完,走入后殿。
待殿内众人都离去后,御鼠方才走出大殿,站在殿前丹樨之上,抬眼看着此时变得有些晦暗的天空,道了一句:“大乱之势,翻天覆地啊”
戎州,广通城西南,群峰攒聚,烟云缭绕。
此时正值早春时节,野花漫烂,山风吹来,暗携花香,说不出的清爽幽馨。
黄康一行人顺着曲折的山路,来到山前一处刻着‘广通修灵苑’的石碑前。黄康、小女孩、小胖子以及黝黑男孩四人临碑而立,说些离别前的话语。青年仙人和白眉老人站在不远处,出神地看着这四个孩子。
“你千里迢迢赶来救他,好不容易医治了,为何不把他带在身边,在这乱世,他一个小娃可危险的很。”老者似乎是在有意试探青年人。
“待在我身边,只会让他更危险!”青年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既是如此,为何领这女娃回仙山?”老者挑了挑眉,望着年轻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此次出来许久,不带个人回去,实难交差,再说此女娃天赋异禀,也的确是个修灵的人才!”青年人对白眉老者无休止的追问心生厌烦,侧过身去,再也不看老者一眼。
老者见青年人有些不耐烦,笑着摇头了摇头,转身离去,边走边说:“经老夫这几日观察,小娃的病暂时无大碍。惶惶乱世,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扰老夫的清修了!”说罢,老者的身影已消失在曲折幽静的山路间。
石碑旁,小女孩有些不舍地道:“大家都走啦,转眼就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了!”说完,看向有些不合群的黝黑男孩,“唐牛,一路上也没见你多说几句话,这个时候你总该开口和我道个别吧!”
唐牛见小女孩喊他,迟疑了片刻,许久才缓缓开口,挤出“再见”二字,声音细如蚊足。
旁边的小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笑着说道:“小胖子,你在这里要多减肥啊!”小胖子无奈地说道:“都到最后要分开了,能别叫我胖子嘛,我说了我叫洪福!”
看着小胖子较真的模样,三人噗嗤一笑,心情轻松不少,仿佛这一刻再也没有离别。
最后,小女孩走到黄康面前说道:“黄康不要着急,你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黄康点了点头。
小女孩见黄康眉宇凝重,犹豫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说找你父亲的那三人,腰间都挂着象征身份的动物金牌。他们的地位一定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高。你一定要好好努力修炼!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要做任何傻事!”
“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是谁?”黄康从小女孩的话语中听出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切地追问道。
小女孩面露难色,思考片刻后,答道:“你先不要管这么多了,当你有了一定实力,自然会知晓的!你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变强。我也有自己的使命,相信我们日后还会再见的!”说罢,便转身缓缓离去。
黄康似乎还有话要问,却欲言又止,突然如梦方醒,大声叫道:“对了,这几天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闻声,回眸一笑,倒走几步,思考了几秒,有些俏皮地道:“水月心!不要忘了哦!”说完,便和仙人消失在青山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