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接到杨绵绵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比如被不怀好意的人跟踪了什么的。
不怪他想岔了，主要是杨绵绵的相貌太好，被人跟踪什么的完全不奇怪好吗？所以他本来已经洗了澡在家的情况下，他也依然无怨无悔地起来穿衣服开车出门了。
警察蜀黍的责任心还是值得夸奖的。
他到便利店的时候，杨绵绵已经下班了，和一只狗蹲在路灯下吃关东煮，她吃素的豆腐，狗吃荤的香肠，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漂亮得像是一幅画。
荆楚走了过来，杨绵绵看见他了，把豆腐嚼了几下吞下去：“你来了，那我们走吧。”
“出什么事了？”荆楚看她不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
杨绵绵平静道：“边走边说吧。”她一边带路，一边指着狗说，“这是我前两天捡的野狗，昨儿我带它回家，半路它跑了，我就追上去，它就把我带到了那边的厂子里。”
荆楚吃了一惊：“那里有什么？”
“我还不能确定，”她模棱两可，“是一个水泥罐子，新封的，可那个厂荒了好几年了。”
荆楚意识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荒废的厂和昨天一样，安静又恐怖，荒草碎石，暗影憧憧，杨绵绵被爬过去的一只老鼠吓得汗毛倒竖，往荆楚身边靠了靠。
荆楚把她挡在身后：“别怕。”他打开了手机里的电筒，照着往里走，灯一照，那些小家伙们就惊慌地私下逃窜，杨绵绵的表情就变成了=口=
倒是那只小狗紧紧跟在她旁边，用爪子赶开慌不择路的老鼠，相当通人性，荆楚瞧见了，赞了声：“是只聪明的狗。”
杨绵绵也很高兴：“我也觉得，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海盗。”
海盗瞎了一只眼睛，但是一点儿都不讨厌，反倒是威风凛凛，很是霸气，虽然个头小，但今天碰见那么多狗，没有一只敢过来挑衅的。
大概知道自己被夸奖了，海盗摇了摇尾巴，但很快，它的尾巴就不动了。
那只大铁桶近在眼前。
虽然没有看见尸体，但经验丰富的荆楚一看这现场就知道必定有事，他立即打了电话给自己的队员，然后问杨绵绵：“你动过什么没有？”
“我就碰了它一下，其他都没有动过。”杨绵绵站到一边，不妨碍荆楚查探现场。
荆楚趁着众人来之前检查了一遍现场，发现了不少烟头，水泥袋子还丢在一边，压根没收拾，还有几块水泥渣滓。
海盗到处嗅了嗅，在一个地方停下来汪了一声，它很少叫，一叫就肯定有事，杨绵绵和荆楚都凑了过去。
那是一滩干掉了的血。
荆楚的表情更难看了，严肃可怕地让杨绵绵都不想开口，她对海盗招了招手：“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荆楚摇头：“你们会破坏现场，待在这里。”
杨绵绵想了想，说道：“我们小区里有个女孩子失踪好几天了，听说是去外婆家的路上不见的，现在还没找到。”
荆楚闻言微微一挑眉。
杨绵绵又说：“你别看这里荒了，但是来的人不少，据我所知捡垃圾的一对老夫妇就经常来这里，这里原来是纺织厂，仓库里堆了没人要的衣服和一些机器，有人会捡了那些去卖。”
“你对这里很了解。”荆楚下了结论，看向她的眼神多少有点耐人寻味，“你在提醒我什么？”
杨绵绵说：“我比你想的要聪明一点儿，别把我当小孩子，我讨厌你当我是小孩子。”
可这句话说出来孩子气极了，荆楚不由微笑起来：“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无忧无虑的才有资格当小孩，”她像是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生硬地把话题转回来，“我在这一带长大，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你相信吗？”
荆楚笑了：“这我倒是信的。”
老城区龙蛇混杂，三教九流聚集，比新开发的区域更复杂，虽然比不上新区商业繁荣，是经济中心，一天会上百亿的资金流动，在这里掉以轻心，那肯定是要吃亏的。
黑社会老大的爹妈可能住在这里，市长家的亲戚，也可能住在这里。
他们的话题没有进行太久，很快特案组的成员就到齐了，荆楚把事情简单一说，立刻就有人封锁现场，开始从铁桶里分离尸体。
杨绵绵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她说：“我明天还要考试，要不要我去警局做笔录什么的？”
“不用了，你回去吧。”荆楚不在意这些小事儿，挥手让她回去了。
杨绵绵对海盗招了招手：“我们走了。”
海盗却不怎么想走，频频望着那个大铁桶，杨绵绵对它很有耐心：“明天我带你去找她，我保证。”
荆楚听见了，但是没反对，海盗依依不舍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着杨绵绵走了。
常雁等她走了才问：“怎么回事儿？”
荆楚看着那个铁桶，声音低沉：“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他们一整晚就耗在了这里，大号的探照灯把这厂房照得亮如白昼，随着尸体一点点被暴露出来，一具惨不忍睹的尸首出现在特案组面前。
可以认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身上有着无数伤口，一看便觉触目惊心。
常雁恻然：“死之前恐怕受到过不少折磨。”
荆楚没说话，他一看现场就知道案子一点也不难查，他已经有了线索，一两天里就能破案，但是每次看到这样的生命无情地消逝，总会让他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哪里来的狗？”卫寒呵斥了一声，用脚把那只狗赶开。
荆楚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天都大亮了，厂房里昏暗竟然没有察觉到，那只名为海盗的独眼小狗坐在那里，看着被担架抬上车的尸体。
杨绵绵背着书包站在一边探头探脑，卫寒一看她是个美女，语气马上就变了：“哈喽美女，这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哦，来，和哥哥去喝杯咖啡好不好？”
“给我看一眼是不是钱萱。”杨绵绵理都没理他，钻过了警戒线，把蒙头的白布一掀，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和钱萱不是很熟，但她记性好，当然记得这个小姑娘，初三的时候她成绩下降得厉害，晚上一个人偷偷在外面哭，杨绵绵回来的时候曾碰见过一次。
那些普通小女孩的烦恼她不懂，她们有父母的不能体会她一个人过日子的苦，她也没法体会她们为了早恋、考试而苦恼的心。
但是现在，她死了。
这是继王露之后她身边第二个熟悉的人死去，这多少让她有点不舒服。
可杨绵绵到底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她轻轻叹了口气，对海盗说：“我抱你起来看一眼。”
她把那只小狗抱起来，海盗看到钱萱青灰色的脸时，眼眶都湿了，沾湿了它的毛，它哀戚地呜咽着，听得人心都碎了。
荆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去上课吧，你要迟到了。”
杨绵绵点点头，她怀里的海盗像是还要再探出头来，被杨绵绵按了回去，强硬地带它走了。
然后她英语考试迟到了，她刚进校门就听见广播里开始播听力了，等她把海盗藏好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听力最后一段对话了。
她拿了试卷坐下的时候听力都结束了，这里就有十五分的分值，杨绵绵拿了支笔转了转，花了五分钟把刚刚听到的内容过了遍，就把答案给写了，就有一道题没听清，那会儿光顾着和海盗告别了，干脆胡乱蒙了个答案。
其他做下来倒是没有问题，就是她考完英语实在是饿得要命，只能跑去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和一个卤蛋，一口气吞下去，差点没噎死她。
当过学生的人都知道，一天四门考试，考完了能累脱，杨绵绵是又饿又累，在校门口接了寄托在修车老大爷那里的海盗，有气无力地骑着车去便利店上班。
一进便利店就先坐下喝了一大杯水，赵涛给她拿了个包子：“吃吧。”
这也算是在这里打工的好处了，兼卖的包子馒头可以偷偷吃两个，只要不过分，也不会有人管。
杨绵绵吃了一个肉包子，没忘记给海盗喂了一个，她估摸着这一个肉包吃不饱，下班的时候去小超市买了一包香肠，五毛钱一根的那种，虽然面粉多余肉，不过杨绵绵自己也吃的是这个，嘴馋了解解馋也挺好的。
一人一狗倒是吃得挺开心的。
明天是周六不必早起上课，杨绵绵虽然累得很了，还是强撑着找出一个纸盒来，铺了几条旧毛巾和自己的衣服算作是个狗窝。
她还特地找了个不锈钢的饭盆倒了水，又摸摸海盗的小脑袋：“我知道你聪明，也听得懂我讲话，以后我们俩就算是相依为命了，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的，但是你要记得，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知道没有？”
海盗给面子地摇了摇尾巴。
杨绵绵放心了，进卫生间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连电脑也不想开，就开了会儿电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电视机看她睡熟了，悄悄把自己给关了，床头灯也默不作声地啪一下熄了。
房间里安静极了。
杨绵绵辛苦了那么久以后，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好好睡上一觉了，这一觉睡得太沉，醒过来竟然已经是周六中午了。
她给自己泡了碗泡面，加了根香肠，给海盗吃了一根香肠几个小面包，然后就开了电脑上网。
她的这台笔记本是二手货，是她弟弟用坏了的，她看了实在喜欢，难得和父亲开口要了过来，这也已经一年多了，虽然速度慢屏幕小按键还坏了几个，但好歹还在用，已经很不容易了。
否则她不知道要几岁才能有自己的电脑。
网上的新闻乏善可陈，就是杨绵绵在微博上看到了别人转发的寻人启事，在问南城的人有没有见过这个失联已久的女学生，转发量还不低。
杨绵绵捏着塑料叉子搅着饭盒里的泡面，心里不禁叹息。
因为，这个失联的女学生，已经死了很久了。
一切都太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