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萍醒来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无论是方远还是常雁，她都没有给他们任何的回应。
常雁对此的评价非常干脆：“很糟糕。”她详细地和他描绘，“她对男性有非常大的抵触感，哪怕是她的父亲也是如此，一有异性靠近就会非常紧张，连方队长都必须保持在三米之外才能让她放松，这个时候特别需要孩子的母亲或者其他女性长辈，但是我问过方队长了，他说唯一的长辈是他的母亲，老人家如今也六十多岁了，根本瞒着不敢告诉她。”
荆楚听见这个情况也只想叹气：“只能难为你多费心了。”
“我会尽力而为。”常雁点头应承，“不过这毕竟不是我的专长，我会给方队长介绍一个我的师姐，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心理辅导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有效，只是她人现在出国参加一个研讨会，过几天才会来。”
荆楚点点头，示意她去陪伴方晓萍，而他则坐在了方远身边。
方远一直没有回过家，身上的衣服已经乱糟糟得皱成一团，眼睛里满是血丝，他就那么愣愣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荆楚给他递了根烟，他接过来想塞进嘴里，但好几次都失败了，只能拿在手上：“这一次真的要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做。”荆楚摇摇头，“你要谢谢杨绵绵，她跑来警局找你，没找到，我就跟她去了。”
方远把玩着手里的香烟，问道：“那个女孩子是你家亲戚，我能不能问她几个问题？”
“不是，是认得的一个小朋友，很聪明很坚强。你要问她事儿的话，得等她放学，今天她们好像期中考试。”
杨绵绵生了病，勉强考完试以后就决定不再去便利店打工了，她辞了职，用新鲜出炉的工资买了零食准备回家好好养病。
楼下碰见了荆楚和方远，她用浓重的鼻音说：“上楼说吧，外面好冷。”
“听声音好像更严重了。”荆楚帮她提塑料袋，发现都是垃圾食品，“再去医院看看。”
杨绵绵心痛钱，敷衍了事：“我多喝水出身汗就好了，没事。”
荆楚：“……我给你付钱。”
“那你买几盒药给我吧。”杨绵绵很痛快。
荆楚认命地下楼去药房买药。
“家里简陋，没有杯子，就不给你倒水了。”杨绵绵放下书包，给海盗喂食换水，“在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之前，我想问你，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方远冷笑：“还能怎么做，当然……”
“抓起来？”杨绵绵打断他，嗤笑道，“他们未成年。”
方远马上就想到了之前钱萱的案子，脸顿时难看起来：“都未成年？”
“嗯，都是附近学校的小混混。”杨绵绵扯着纸巾擦鼻涕，“而且他背后还有点势力，听说你们局里都有人打点噢。”
方远怒目：“什么？”
“就是这样。”杨绵绵打了一个喷嚏，海盗从饭盆里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好像在问她有没有事，“就算你能顺利抓到他们，也判不了死刑，而且一旦进了警察局，你也无能为力，难道你要冒着自己女儿再失去父亲的危险给他们来一枪？”
她说得对。
方远那一刹那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无能，他已经做到了大队长的位置，他走出去也是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这种时候，他甚至不能手刃仇人为女儿报仇雪恨。
他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父亲！做这个警察，连自己的女儿也没办法保护，还有什么意义？
杨绵绵决定不再刺激这个可怜的父亲，转而说出了他想知道的消息：“他们都是八中的学生，领头的那个叫沙比提，他们应该骚扰你女儿有一段日子了。”
方远握紧了拳头，深吸口气：“谢谢你。”
“不客气。”
杨绵绵并没有告诉他其中一个就是当初钱萱案子的参与者，那个人，她自有用处，而她自己的算盘，显然没有打算和方远和盘托出。
“这个是给你的。”方远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勉强笑了笑，把提着的袋子给她，“我不知道买什么东西好，所以就买了点萍萍喜欢吃的零食。”
他本来是想给钱的，但是荆楚说给钱她肯定不会收，不如多买些吃的，发育期的青少年每天都吃不饱，他每次看见杨绵绵都觉得她营养不良。
既然是吃的，杨绵绵就不客气地收下来了，打开盒子一看：“巧克力！o(*￣▽￣*)o”她翻了翻，又翻到不少火腿麦片饼干糖果，马上拆了一袋火腿肠，招呼海盗，“谢谢方队长，海盗快来！”
她分了一半火腿肠给自己的小伙伴，一人一狗大口咀嚼，吃相如饕餮。
方远看到她这样，反倒是觉得高兴，又想起和她年纪差不多的方晓萍，眼眶就是一涩。
以前，他的萍萍也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可是自从妻子过世以后，她就越来越内向了，他工作忙，下班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那个时候萍萍还没睡觉，在复习功课，会走出房间来和他说两句话。
有一次，她抱了一只奶黄色的小猫，怯生生问他可不可以养，他不喜欢这些小动物，但还是答应了，萍萍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可是那只小猫有一次出家门的时候被一辆大卡车压死了，尸体都被压扁，黏在了水泥地上，铲都铲不下来。
从那天开始，萍萍就更沉默了。方远都要忘记他们有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饭聊天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他的女儿竟然遭受了这样大的不幸吗？
那群人渣，他们罪无可恕！方远心里冷酷地想，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随便找了个“局里还有事”的借口就匆匆走了，杨绵绵抚摸着海盗柔软的皮毛，悠悠问：“海盗，你说，作为一个父亲，他会做到什么地步呢？”
海盗抬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不过，求人不如求己。”杨绵绵大口大口吃着果冻，喃喃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不能全靠他们。”
海盗咔嚓一口，把火腿肠的包装袋咬破，嘎吱嘎吱嚼着，唯一露出的眼睛凶狠极了，看起来不像是在吃香肠，而是在嚼人骨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荆楚提着一袋子的药进来，看见方远不在还诧异了一下：“方远走了？”
“说有事就急急忙忙走了。”杨绵绵接过袋子，翻出感冒药来吃，荆楚看见她还穿着t恤和卫衣，这都是十一月的天气了，也不显单薄，“你冷不冷？”
杨绵绵倒了杯热水吃药，听见他的问话，啊了一声：“不然我只有冬天的棉袄了，现在穿还早了点吧？”她说着，还真觉得怪冷了，干脆又从衣柜里拖了一件校服出来，白色蓝条，洗得都褪色了。
荆楚：“……”他都看不下去想给她买衣服了！这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连罗裴裴他都没想过要给她买衣服。
“暖和多了。”杨绵绵蜷缩在自家那个破旧的老沙发里，再把海盗抱上来捂脚，顿时就不冷了，还有闲心问他，“对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先说。”对她，荆楚可不敢随便许愿。
杨绵绵慢吞吞地说：“你打架应该很厉害吧，能不能教我？”她不等荆楚回答，就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会撞上方晓萍的事情并不是巧合，他们也一样找到了我，只不过被我跑了而已。”
荆楚大皱眉头：“有这种事？”
“对，我可能会是下一个方晓萍，下一个钱萱，我要学会保护自己。”杨绵绵略显冷酷地说，“可很显然，这种事情，无论是警察还是学校都没有办法保护我。”
荆楚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教你格斗？”
“对。”杨绵绵一双大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行不行？”
荆楚有些犹豫，杨绵绵的胆量他是领教过的，相当担心她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可转念一想，也觉得她担心的有道理。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容易吃亏。
因此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可以，不过学这个很苦，你真的能坚持下来吗？”
她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的体能应该比你想象的要好。”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约他时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教我？”
荆楚想了想，给了她两个选择：“周末可以借用警局的训练室，你可以周六周日过来，或者只能去我家里，我可以每天抽两个小时给你训练。”
杨绵绵毫不犹豫选了后者：“我等不及了，早学一天是一天。”
荆楚：“……你去一个陌生男人家里能不能有一点警戒心？”
“……你是在暗示你要干什么坏事？”杨绵绵狐疑地看着他。
荆楚举手投降：“我只是希望你多一点警戒心。”
“我真的有那么白目，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杨绵绵冷笑，“我可不是钱萱方晓萍。”
说这句话的刹那，她想起来自己那天面对方晓萍陷入困境时的无能为力，突然觉得心脏猛地一抽。
不，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有太多的事情她其实无能为力。不过，没关系，她在心里默念，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一次，绝对不会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这一次，血债血偿，否则她这一生都不会安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