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道边的清风轻轻吹着,天蓝云白的景象。
墨亦儒却因此止住了飞蛾扑火的复仇行动,转向另一方向急掠过去,邱八在与他相撞时临时交代的,总归不是害他的,以邱八的缜密思维,想必别有深意。
“郡长大人,我先前看到邱八和一人撞了一下,要不要去追?”一名小兵见到简丹对着余物一无所获,脑子灵光一闪就想到了墨亦儒。
“在那!还不快追?安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简丹厉声呵斥道,这长街与许多林木相连,想要地毯式寻找,那是极难的,好在他隐约看到一个青影,似是从前边的蒿草中钻进去了。
“是!”余下的差役收拾好拜放在地的物什,拔出佩刀,眼神嗜血地往前追去,为着这起要案,他们可是接连好几月都没好好休息了,功亏一篑的事,绝不能再次发生。
蒿草的枝梗陷得极深,斑斑驳驳,在阳光初绽的清晨,恰与大片的紫竹毗连,墨亦儒个头不高,埋在草丛中像鸟雀那般,一路往纵深处走去。
他放牛羊时候,对这丘田和蔓草中的藏身之处,是最为了解的,只要能从此间遁入到紫竹林中,那便是再加派一拨人来寻找,便是连翩影都找不到。
邱八确实暗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了墨亦儒,还为着后者故意拖延了许久,从大楚国重重下放的图像通缉中,除非他能回到自身的修炼洞府,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禀告郡长,小的有种大胆的推测,先前那青影极有可能是墨亦儒!”严密监视墨亦儒逃窜的两人姗姗来迟,他们忙着去检查书颜儿的马车了,这往返之间便只看到了墨亦儒的背影。
扑棱棱的飞鸟不时从丛中飞起,陆续跟进的人群,一连折腾了半个时辰,便是连墨亦儒的踪迹都找不到,他们游手好闲惯了,没事闲着也不会跑到这些地界。
浅踏过青石板,墨亦儒回头窥探后头是否有风影起动,邱八借着相撞,通过气形传音,让前者成功逃跑后,一定要去墨城郡外的孤云峰,找一个叫做白雪凌的女子。
“好小子,居然逃窜到那去了,”简丹把手一扬,立有一张长弓奉了上来,他挽成满弦,便在墨亦儒不留神间破空射入,“可惜了,只是擦肩而过,给我追!”
熙熙攘攘的喊叫声,从郡城头一直绵延到了山谷溪流,墨亦儒惊险万分地从紫竹林中探出头来,要想抵达孤云峰,必须要从紫英山脉的外围插入。
越到深处,兽群的攻击性便会越强,这里头的紫英晶石,是铸造修仙兵刃的绝佳材料,一小块便值上百两银子,若是能得到其中的神品,价值之高,更是匪夷所思。
山涧错落百折,多有幽僻,苍狼吼声与天相接,颇为恐怖。
他决定在冒险之前,还是先看看邱八所给的盒子,里头到底装着些什么,毕竟有关此人的通缉,一直强调了数十年之久,这次忽然出现在墨城郡,先前接触太短,根本就不能获知更多。
该盒子由两条丹青色的蛟龙交相围着,刚揭开时有乍然的光晕,其稍纵即逝,像是透散到无边的苍穹之中,一抹灿烂的光华从空中轰炸开来,有着丹丸的冲天香气。
来自荒山群兽的嗷嗷叫声,接二连三响起,就在这快慢相近之间,后头的追兵又在鼓鸣中,舞着墨色黑旗,竟是漫山遍野地压了过来,还有几个人身影窜动,便仿佛是瞬移似的。
其速度离奇得快,墨亦儒毕竟在墨城郡生活过,自是知道这几人不是简丹手下,待看到他们暗有穗子轻动,青衫长袍,居然平常不常出面的圣公!
这一惊,就像是一柄利剑刺在了喉头,他用手忙慌擦拭着腮边细汗,气势奔雷,如龙似虎,暗有长啸声起,果然没那么容易逃脱,还带着冠翎,是六品贾级的圣公!
“好吧,若是不拼一把,岂不是连求生的机会都没有?”墨亦儒忙中不乱,把盒子中的物什快速打开,匆匆扫视,是一枚方简成块的白玉令牌。
稍经摆动,似是有纹络般,转生出九面,各自嵌着古老的符咒之语,其中的繁文勾画潦草,不是道家人士极难认识。
风吹微草的倏然时刻,竟有一脉精气从其中缓缓透出,墨亦儒正暗暗叹奇,这缕浮光不定的气形,张着金色的彩翼,翩然高飞,在极高处,又与九重云天上方的那抹电弧相连。
改编成七绝的“横渠四句”,快若走马地闪耀出来,从令牌中飞引上去的彩凤,栖息落着,一发渗透进去,便似灵犀通神的刹那,第一次有真气从天上降落到他的心坎。
明明应该是儒家的浩然正气的,可此气流动变幻后,赫然是道家的太虚妙气,至于为何能够对接上,那便是墨亦儒都不知道的事了,不过他的武功平白激增了许多倒是真的,距离中贤者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刚巧一个站立不稳,这令牌连同盒子一齐跌进水流之中,他伸手忙去接着,浮光万转的玉白令牌,便似细糖融入水中那般,消隐在自己的手中。
墨亦儒忙把手背翻转过来,还是完好无损,如此一来,他便是在愚钝也能知道了,是此物与他有缘,自行化入体内,至于是福是祸,那就不得而知了。
“交出那盒子,我可以饶你不死。”
一道声音袅袅浮现,就像是有谁附在他耳边说的,墨亦儒湿漉漉地从河水中爬出来,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包围了,再转头环视四周,哪有什么人影,便猜着是那些人还未实际赶到,却用寸气传递的幻音来骗人。
赶在最前头的是三人,恰在墨亦儒藏好位置时,吟啸声连连地来到,其中一个宽脸胖子道:“这种毛孩子逃不到哪里的,确定那东西在他手上才更关键。”
这人便是安碌的父亲安魁,此人很少离开作威作福的自家宅院,一旦出动,那必定要提着几个人头回去祭酒,是墨城郡出了名阴狠人士,一身武功据说深不可测。
“安大人说得不错。邱八临阵逃脱的本领还真强,多重天罗地网都给躲过了,不过,安大人早在半年之前,就判断此人要冒险改走墨城郡,特别布防之后,果是才携着宝物进来,就被我们的巡逻队发现了。”
说话这人叫郑海复,是安碌的武功教头,来自能人辈出的京城,听说墨城郡之内,他的武功本来是最为靠前的几个之一,但经受大伤之后,传授更多的还是经验。
最末一人正是毛家的掌门人毛士英,修习的乃是佛宗,他从不轻易施展武功,凭借着一串佛珠,也不特别招揽人手,便把赫赫有名的富贵钱庄守护得严严实实,想来已不是一个庸手。
他手里乱拨着佛珠,阴险道:“此番找不到倒也没事,大不了把墨城郡以西,也就是刚才那贼人逃窜的牧野之陲,挨家搜查就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了,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墨亦儒正藏在一棵空心树里面,一到秋天,这些高大的怪树便会有部分以中空的姿势枯萎,而外边的枝叶依旧郁郁葱葱,他能发现此理,也是平常经常砍柴放羊的缘故。
前面是地势耸峙的瀑流,若要顺着羊肠小道继续往山脉里头走去,那其中便会有各种等级的野兽出没,按照常理,外围部分这些野兽的级别也会低一些。
不过,因为墨郡城种植了帝魔花和兰陵草,常有几头等级颇高的猛兽在外围出没,还为此损伤了好几条人命,为此,这三人并不急于去冒险。
狼吼声变得越加幽深,听着仿佛就在眼前,郑海复和毛士英都往边旁查寻,墨亦儒本是要等这几人走开,就钻到丛草林中悄悄离开,偏生安魁静静站着,就守在边上。
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到后头,竟然吹起了口哨,异常嘹亮,似是能穿荡过整片云天。
“我知道你躲在树里面,再不出来我就要发招了。”古树外传来浩气不绝的声音,墨亦儒听着就像是在极近距离,一个不慎就要认了,后面不甘被缚,反而直接往树的上头爬窜过去,但动作轻而慢。
就在爬了一丈之高后,忽有一只鹦鹉不知从哪里飞入,直在树洞里头乱嚷道:“看到了,看到了……”
初时,墨亦儒还不以为意,紧跟着,便觉得整棵树都摇摇欲坠。而安魁在外则不急不缓地吩咐余下两人道:“我们要找的人在这里面,抓出来就好了。”
郑海复哈哈大笑道:“还是安老爷的鹦鹉管用,不愧是花了高价从三品以上修士那里购置过来的,比起我的敲山震虎管用多了。”
他灵活似猿猴的曲起身子,人就像是燕子飞扑,凭空就从葱茏古树中找出了墨亦儒的藏身所在,墨亦儒见到有一人的影子飘忽直上,刚好枝桠出有个出去的豁口,赶紧就钻了出来。
可是这一出来,他便吃了一惊,毛士英鹰隼似的目光一下子就看了过来,后者的身手更快,飞蹬了几步就直接贴了上来,墨亦儒急中生智,顺着树干就滑了下来。
可是,安魁就像是无所不至的魂魄,跟站在了墨亦儒面前,这让后者忙中不乱地伸出两根手指,快速戳向安魁的双眼,可安魁何等身手,三招不到就把墨亦儒给擒住了。
如此一来,纵使墨亦儒空有一身的才学,也只怕要抓进监牢屈打成招了,邱八被活活砍死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天无绝人之路,可眼下,已然是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