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丛生的野地,便是连三两鸟雀的影子,都孤零零得钻不进墨亦儒的瞳孔,边上有一个枯枝裸露的泥淖,还算有些生气地浮着三两根绿藤以及黑梗。
若是这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少年,对这场地的审视,能比他对李宏的信任相仿,他便不会留意到前面的黑梗和绿藤都似活物在动,还认为是风的作用。
“便是这里了。”李宏停住脚步道。
“嗯?我怎么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反而听到了虫蛇出没的声音?”墨亦儒大为不解地看着李宏。
“你不是想亲手报仇么?等你从这里脱身后,你的武功肯定大为提升,到时,你无须我相助就可以杀了郑海复了,去吧。”李宏一脚把墨亦儒往前面的一个泥淖丛中踹去,自己却尖声大笑着遁走了。
咻咻声大作,墨亦儒才刚爬起身,就赫然发现他的周围满是大蛇,它们探着尖尖的扁骨,眼神阴森地盯着自己,便在骤然之间,其中一条毒牙暴露在外的黑蛇扑了过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李宏根本就是要将自己逼入死路,可他措不及防间,哪里能抵挡这黑蛇的全力一击,只觉胸口稍觉一股撞击力,倒也没有什么疼痛感。
正大为奇怪之间,却发现带头攻击的那条蛇,像是被刺伤了一般,歪扭着蛇身狼狈地往弱侧滑去,没过多久就死了,不过,蛇类凶恶的本性让它伙同周围的伙伴,还是紧紧围定不放。
“对了,肯定是萧鬼灵给我的浅衣络发挥作用了。”墨亦儒一拍脑袋,一番死里逃生过后,才记起身上所穿的一层浅衣能够抵挡九品圣公的三次攻击。
眼前这些蛇,从攻击力和气息上来分辨,显然还没有级数,撑死也就圣公以下实力,加之蛇本兽类,它们的修炼更难,在成为九级兽之前,一般会将自身的虫气或兽气聚集到身体一处,比如蛇胆。
人在吃了这些蛇胆,本身的气修便会通过累积加强,这也是李宏说的能增进个人修为,不过,他应该没料到墨亦儒在进入紫英山脉之前就自备了些雄黄酒和硫磺。
墨亦儒在保持对峙的有限时间里,临危不乱地把雄黄酒往周围洒去,在蛇退人进的情况下,总算一步步走出了让人极难动弹的泥淖。
他毕竟也是中贤者了,身上又有弓箭,在用硫磺确保不会腹背受敌,墨亦儒开始了他对这些野蛇的捕杀,以前在农舍时,便常有蛇溜进来要吞吃小鸡,所以对付这种生物的办法他还是不少的。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对于这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不但懂,还随之将它运用得头头是道,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以往的生活经验足以应付眼前的一切,除了一条条厮杀的耐心和足够的警惕。
箭尖落如闪电,之前为首的那条黑蛇被墨亦儒被斜挑了起来,青绿色的蛇胆很快被他从撕裂的蛇皮中捉了出来,为了增强实力,尽管蛇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墨亦儒还是骨碌吞了下去。
又有两条蛇想互成犄角地进攻,被他连甩带摔地丢到了一边,之后,他便护住上半身以外的地方,专挑那些有毒牙的大蛇去杀,似慢而忽快的节奏,竟一连杀了十数条。
好容易撑到天明,他体内因吞吃蛇胆不断聚生的兽气,像是一把尖刀,已是将他原先的气囊带形将划开,这种被剖腹却生不出什么的感觉异常难受。
可偏生此刻,一条九级王蛇诡秘无声地从暗处游了出来,其幽黑的眼珠子,像猎人盯着到手的食物一般盯着,一动不动,这种伺机而动的蛇是最难应付的。
山峦舒缓地张开了青檬的天色,墨亦儒被体内兽气的强烈冲击下,神色痛苦地跪倒在地,整个腰身都反拧成了弓状,腿脚就像抽筋一般丧失了该有的灵活性。
那条王蛇出动了,张着比刀光还森白的毒牙,便似霹雳的响雷,倏然就到了墨亦儒的脖颈边。危险中的本能让后者一下子伸出右手,死死攥住了蛇的颈部。
此蛇的舌头长长****着墨亦儒的下巴,它的蛇身紧紧缠着他,并箍得快要窒息了一样。墨亦儒手中的余力渐渐不支,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一时间他就存了“与你拼了”的念头,也不管是蛇的什么部位,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先时觉得一阵腥咸恶臭,后面还有一阵浓烈的苦味,可墨亦儒哪里还管这些,牙齿就算断了碎了都不松开。这样过了一阵,他竟觉得体内的兽气渐渐安分起来,原先的气囊也不再那么缩着。
更为奇妙的是,这王蛇渐渐丧失了该有的力气,形同死物。
待身上的浅衣络又受了几条弱蛇的攻击,墨亦儒才发现此蛇真的死了,而他先前咬到的地方,正是此蛇的蛇胆附近,他的兽气协助气修共同积累,气势越盛,这条蛇王却因重创越来越弱。
此消彼长之下,这个结局倒也很正常。
伴随着墨亦儒身上爆发出一个短浅的气雾,凭着书颜儿告诉他的升级门道,他知道,他因祸得福地跃升成为上贤者,他却哪里知道,后续碰到的那条王蛇,才刚把一个九品圣公的气修强行化在了蛇胆之中。
消耗三分、丧失三分又留下四分,唯独便宜了这个收功坐定的少年,墨亦儒消受了这难熬的一夜,纵然凭着一时运气冲级成功,咽在喉咙里的睡意,就像是冒烟之后终是要生火的,便是一刻都不能再忍了。
这不,他在用王蛇之死惊退余下的小蛇后,飞快往外围奔走过去,一直躲到一株安全的、枝繁叶茂的树上,并且横躺成个舒服姿势,这才解了一时之渴。
也不知过去多久,向来的时间都如流水。
轻朦朦的烟在飘,绿叶遮掩下的视觉,似乎有两个身影停顿着不动,墨亦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没有说梦话的好习惯,让他得以不被发现地偷看着眼前一幕。
一前一后,以对峙的眼神站着,咄咄逼人的郑海复,以及艰难从狼穴脱身的方回,若从身形的粗壮对比来看,两者之间的高下态度,倒像是更应该倒过来。
“方回,交出你手中钻地鼠的丹核,若是不然,你也知道的,你不是我的对手。”郑海复紧紧地盯着方回,他从撞见这个满脸横肉的猎人开始,就从话锋试探中发现了对方暗藏着的得意和财气。
任谁都不愿意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交给别人,方回一边懊恼着自己英明神武的大脑,怎么在见了同类就犯浑了,一边露出狰狞的目光恶狠狠拒绝道:
“哼,这可是我拿命拼来的,你有种就杀了我,大不了我就将这丹核重新扔进去,你知道我的臂力的,而且我不相信我们老大离得有多远,我倒是巴不得你动手。”
七级兽的丹核五百两银子一颗,钻地鼠的本身实力偏低,就算没有这个价格,也能有三百两左右的价格,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能算是一笔横财。
郑海复冷笑道:“既然你非要送死,就别怪我没有事先跟你打过招呼了。”他事先知会,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无论方回交与不交,对方都得死。
话才出口,其身子在气形的支持下,快如幽影地直接扑向方回,待到方回察觉到对方真的采取了如此鱼死网破的方式后,连一刻都不曾犹豫就将手中钻地鼠的丹核扔了出去。
墨亦儒所在的古树,对于方回而言,本就是纵引向山脉深处的位置,这一下更加无巧不成书,该丹核因为是方回猝然出手,力道调和并不匀称,在空中划过一条低低的弧线后,像有灵性般直扑到了墨亦儒的怀里。
而另一边,郑海复本身毕竟还有着上贤者的实力,而方回连下贤者都还不是,鹰爪般的手指略一发力,后者的头颅就像是冒进了烟火气,从鼻孔、耳边逸出,整个身子没有任何反抗就倒了下去。
“哼,飞鹰兵团中竟还有这么不自量力的蠢货。”已经得逞的郑海复迅速翻了一下死者的衣袖,一无所获之后,方才侧转着站了起来,朝着墨亦儒所在的大树走去。
这让墨亦儒又是紧张又是气愤,紧张的是自己将被发现,气愤的是郑海复有六品宝器撑腰,还有着九品圣公巅峰的实力,自己才刚达成上贤者,连起始的巩固都没完成,更别说复仇了。
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地伏着,手里头的丹核自是随手放进了怀里。
笃定老成的郑海复,依旧保持以前作为强者该有的缜密,他沿着大树周围的一处草垛寻了一会儿,又偏起头,掐算着可能的落点,另外加上一系列的推想,他很快就将旋身探到了这棵高拔的古树。
远处是光溜溜的平地,近处又被他细细检查过,总的来说,还是那筛过树缝的斑驳影子给了他猜测的其中一种。
“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墨亦儒锁住唇,手中的羽箭又只能撇弃了弯弓,孤零零地发挥着类似长刀快剑的作用,直到这时他才失笑地发现,在郑海复对着方回动手的那一刻,他竟完全被震慑得没有射箭。
静与动的对战,是一场守与攻的游戏,可惜,他不是主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