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他们怎么样了？那个会发出婴儿哭的什么妖怪？大家都好吗？两只小狐狸呢？”艾晴柔问。语速快得像蹦蚕豆。
云初飞身而起，像是一朵云。他伸手将腿抖得已经不能下树的笨蛋拎下。
没有了掌爷的法力加持，艾晴柔连说话都开始颤抖。
落在地上，艾晴柔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吐气，不自觉地显露出她经历危险后的胆颤心惊。云初低头看着她，只见她双手轻搓，睫毛低垂，一头青丝披散在单薄的肩头，有些凌乱，有些令人怜惜的动人。似乎有什么心事，这姑娘突然拿起水瓢一本正经地道：“告诉你，麒麟在这里！”
云初一惊。
艾晴柔收服了一只麒麟！
却见艾晴柔鼓起勇气佯作得意洋洋地拍拍胸脯道：“因为，因为我是药师。”
不知她算得哪门子药师。
“师尊说你是，师妹你就是。”云初似乎根本不怀疑艾晴柔的话语。艾晴柔双眼一喜：果真是个听师傅话的乖宝宝，乖得登峰造极。
艾晴柔又松了一口气。她放心了，轻轻松松就把谎圆过去了。云初真好骗。
却不知云初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有些事，他不是不懂，而是不计较。
不计较是因为他在这东土云华长大，他视灵虚宫为家。正是因为有这份养育恩情，所以规矩再多，他也谨守于心，力求最好。所以路再难，灵虚宫再不堪，他也不愿离开。这是他报恩的方式。留在这里跟他一起风雨同舟的人，都是足以竭诚以待的家人。何苦去计较一句两句谎言呢？谁没有一两个秘密？就算她是邪药师或者妖怪又如何？有什么比一起撑起这个家重要？
他大度，他不以为意。却看见身前明明还在发抖的傻女子，突然如释重负地朝着云初露出一个坏坏地微笑。
她笑他傻。
却不知这世上究竟是何人更傻。
“要不要我扶你？”云初问。他伸出手。月光凝在指尖，像是一朵莲花。
“不！”艾晴柔避开。
云初低头看着她，像在看一幅有趣的画。
“看，看什么？”艾晴柔问。
“没什么。”云初道。
他身量极高，从艾晴柔的角度可以看到云初一如既往平静的脸，只是眉头轻锁，似乎有些愁绪扰乱了自在淡然心。
“走吧。”他说。
相伴在他身边，偷偷看他眉眼如画。艾晴柔脸皮再厚也有些脸红。
林风微微，衣袂翩翩，月下相随，这是不是有点电视中浪漫约会的感觉？
想到这，艾晴柔心里噗通一跳。
好在掌爷已经沉睡，否则自己一定会被狠狠笑上一番。
“我弟弟他们呢？”艾晴柔转移话题，继续问她的宝贝儿弟弟。
“他们尚好。”云初回答，“只是……”
“只是什么？”艾晴柔吓了一跳。问人安危的时候，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转折词了。她一下心脏再次跳到嗓子眼，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来。她按耐着性子等着听后文，可这云初偏生是个天塌下来也不着急的性子，又似乎有什么愁情烦绪堵在喉间，愣是说完半句后就继续往前走，闭口不言，云淡风轻地活像是没说过刚才说过的话。
暴脾气遇上冷木头，艾晴柔难过得像是被丢进玻璃罐子里的猫。徒有一双利爪，看着他那一张俊脸却挠不下去。
憋了艾晴柔几分钟，云初的一张脸仍旧波澜不惊，似乎淡淡愁云笼罩。草地上只有脚步沙沙声，云初仿佛不打算继续说。艾晴柔实在受不了了。终于停下，咬牙对云初说：“倔木头！站住！你知不知道，姑娘我平生最恨两种人！”
“嗯？”云初微微应了一声。鞋履止步，茫然地回头，月下的衣袖仿佛带起一抹霞光。
“第一种可恶的人，说话只说一半！第二种……”艾晴柔的话语戛然而止，只见她闭起嘴，挑起眉头气嘟嘟地看着云初。
云初先是愣愣地等着下文。
艾晴柔却闭着嘴，只动动眉毛，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两人眼对眼。一个傻乎乎，一个气嘟嘟。
等了几秒，云初顿时醒悟过来。
只见他以手扶额，莞尔一笑。这一笑，他眼中的愁绪便散去不少。为什么有些人，只要一靠近便会觉得烦恼自去，欢喜自来？
“别光顾着笑啊——大爷，您倒是快说啊！”艾晴柔要哭了。
云初放下手，看着她。像是一棵温润白玉雕成的修竹。
“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云初道。
月亮又从云后钻了出来。月下的他，迷茫得像是一头栽进浓雾中的孩子。他转身看着艾晴柔，清澈的眼神里有一种奇特的难过。像是一湖仙界的水，不沾惹世事，偏生被风吹乱。
“什么事？”艾晴柔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追贝贝的那个女妖，”云初微微侧头道，“很奇怪。”
“三个头，六个脚？还是头上长犄角，身后有尾巴？”艾晴柔心道：在你们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妖是奇怪的。
“她只是在找孩子。”云初说。一顿之后，又说，“并不伤人。”
“孩子？”
原来云初三人找到贝贝等人时，贝贝等人正在跟一个女妖精打斗。这女妖精相貌温婉，穿着一袭布衣蓝衫，若不是似乎神志不清，露出了头上的一对弯角，甚至看不出是妖。看得出，这女妖很有几分本事。可不管孩子们怎么动手，她都不还手，只是一个劲地想要抱抱几个孩子。只不过这群孩子从贝贝到小胖子到小狐狸，都是一群有脾气的小鬼，谁会莫名其妙肯要一个妖精抱。各个躲都躲不及。于是女妖追，他们跑。在山林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追着追着，孩子们吓哭了，她也哭了。
“她是不是死了孩子？”艾晴柔问。
不知怎么就有点同情那个女妖。“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她才去偷婴儿？行为仍然可恶了些。不能因为自己没孩子就去偷别人的啊，那些娃娃的爸妈该有多伤心。”
云初不直接回答。
“你捉住她了？”艾晴柔问。
云初摇头。
“不，我一分神，她被人救走了。”云初道。
“分神？”
云初这样的人也会分神？
“她看见我，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对我说‘夫人，对不起，我把小公子丢了。琅琊佩也丢了！夫人，角芸怎么跟您交待？——夫人快跑！夫人快跑！他们杀过来了！——夫人，角芸发誓，我一定会把公子送到东土云华的！哈哈哈，一定能的！哈哈哈哈！’”云初道。他记忆力不错。
“这说的到底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艾晴柔不解。
“不知道。我也不明白。只是心里堵得慌。”云初道，“也许她只是要送一个孩子上山。可是妖物的孩子，为何送上仙山？还是说这妖物竟然是为一位凡人送子上山。最古怪的是……”
“什么？”艾晴柔不解。
“琅琊佩，这东土云华，只有两人有。一个是大师兄左熙。另一个……”云初道。
“谁？”艾晴柔问。
“没什么，可能我想多了。”云初道。
艾晴柔不解，却不见眼前白衣转身的刹那，腰间一块玉佩流过一阵阴冷寒光。
背篓里，紫光微微一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