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
巢窚范逐渐适应了他梦寐以求的独居生活。不时出门，去书店，或者逛超市。很多从前他不愿意做的事，现在都开始尝试，比如做饭，煮面条。味道不怎么好，但比起油腻的外卖来，好像也不赖。
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坐在阳台上，透过轻薄的帘子，偷窥对面的顾江淮。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儿无耻。
幸好在他所见范围内，顾江淮只是走来走去，或者看书，打扫卫生。所有在家的时间，她都穿着日常的家居服，并没有任何香艳的场景出现。当然，也有让他感到难为情的瞬间，比如她躺在沙发上小憩，他仿佛看到了她香甜的睡相，目光也不舍得移开。
他观察了许久，发现顾江淮的生活也是毫无规律，甚至可以说是索然无味。有时候一整天也不出门，缩在沙发上抱着她的电脑，有时候也看书，饿了就泡方便面。有时候，她出去几天也不回来，就像上次那样，家里的灯火悄无声息地灭，又悄无声息地在他的世界里亮起。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巢窚范实在是好奇得紧。不知道她干什么工作，有什么样的兴趣爱好，又很想知道她干着什么工作，有着怎样的兴趣爱好。不是没有想过再次厚着脸皮去敲她的房门和她套套近乎，可一想过自己给过人家的惊吓，还是作罢。
林和平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并不着急。况且，据他长期的观察，顾江淮的家中，的的确确没有其他人出入，别说男人了，除她之外，女人的身影也不曾见过。
很快，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到了。
像往年一样，巢窚范和父亲约好了一起去拜祭母亲。
母亲范思静长眠在效区的逸然陵园。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那一段时间，是巢窚范心里不能提及的伤痛。病重不起，亲友嫌弃，父亲不在身边。而他尚未成年，再懂事再努力也无济于事。那时候，他对父亲是生存怨念的，最苦难的时候，他不能给自己和母亲带来任何温暖。
但母亲却不这么想，临终之际，她一直叮嘱他，甚至是乞求他：不可怨恨爸爸，绝对不可以。
那时候，巢窚范只觉得母亲善良，死心眼，最后一刻，也不忘替她的丈夫开脱。后来他也明白了，他大概是低估了父母之间的感情，就凭母亲过世十几年，父亲身边没有任何女人，也可以说明他们之间的忠诚。
每年的中元节，都是陵园周边地区最塞车的时间。尽管巢窚范时常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但对于这件事，他却是十分重视，也是他最让父亲感到靠谱的地方。
凌晨五点，他就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出门。
临走前他习惯性地跑到阳台上望了望，顾江淮家里的灯居然也亮着。她正在收拾东西，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地。
他心里一惊，难道她又要出差？
思忖着，陈是远的电话已经打来，说他们已经出发了，让他把控时间，以免耽误。他答应一声，匆匆出了门。
巢窚范并没有想到，这一天，顾江淮要和他去同一个地方。
事实上，顾江淮一夜未眠。凌晨四点钟她就开始做准备工作，鲜花，祭品，还有曹越铭最爱喝的酒。
如果不是因为去往陵园的首班公交车要六点半才开出，她大概早已经出门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隔壁巢窚范的母亲也葬在陵园。巢窚范出门没多久，她也踏着晨色出了门。实在是呆不住了，不如到公交站台等着，心里踏实些。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曹越铭离开她已经整整三年了。
如果真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她这三年，大概就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和曹越铭在一起两年，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以至于每每想起来，都会笑中带泪，泪中带笑。
尽管如此，但顾江淮还是后悔，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从前，回到不认识曹越铭的日子里，过她平静清淡的生活，没有像曹越铭那样的人不顾一切地爱着她，也没有像曹越铭那样的人让她不顾一切地爱着。
那样，曹越铭就不用为了她和家人反目，也不用为了她丧命在高速公路上。
她宁愿死的那个是自己，而不是他。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顾江淮在公交牌下坐了好一会儿，眼睁睁地看着天空从灰色转至透亮，终于有车子徐徐驶进站来。
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此，即使是清晨，也挤满了前往墓园拜祭的乘客。顾江淮动作慢，或者说她不习惯冲在前面，因此，等她上车的时候，车上的剩余几个座位早就被人一抢而空。
她抓着吊环，面无表情地地随着公交车在这个城市的主干道上摇晃。
记忆又如潮水般袭来，美好的，痛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