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有通知,高一新生三号晚自修开班会。李山和费波进后门时,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都坐在教室前头。李山自觉地在中间最后面的位子上坐下来,提醒费波:“到前面抢个座位,坐后面你看不见黑板。”费波无所谓地摇摇头:“听课,听课,又不是看课。”
李山知道费波的意思,没再说话。
日光灯亮了起来,但天并没有黑。
忽然,朱小峰从后门窜进来,反坐到李山前面的位子上,看着李山笑。李山和费波莫明其妙地看着朱小峰。朱小峰说:“李山,我认识你。”李山噢了一声:“不认识你。”朱小峰神气地扬扬手:“我看档案了。你特征明显,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费波笑出声来。
“本来这样哪。”朱小峰说,“我爸说,这孩子的五官跟画上去的一样。”
李山越发疑惑起来:“你怎么看我档案了?”朱小峰说:“我爸是副主任,教政治的。我叫朱小峰,大小的小,山峰的峰,子弟兵。”李山又懵懂地噢了一声:“什么子弟兵?”
“子弟兵就是教师子女。”朱小峰解释说,“除教师子女,教育局职工子女,县里五大班子领导子女,进一中不要分数。一班五个子弟兵,最多。老太太厉害,都往一班挤。”
李山和费波又是一脸茫然。朱小峰又解释道:“老太太就是邓老师邓肖琳。上届学生开玩笑叫她老太太,她不是有点胖吗?其实她才三十多岁。”李山和费波这才点了下头。
有同学围了过来,听朱小峰介绍学校和老师的情况,直到打预备铃才散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教室,李山绝对不会看错,她就是李山在图书馆前碰到的那个女孩,尽管她换了衣装,穿了件白底细花的连衣裙。她跟别的女孩不一样,高昂的头颈,直视的眼神,挺直的腰背,还有她富于弹性的步伐,还有随着她的步伐欢腾跳跃着的粗壮的马尾辫;她跟所有的人不一样,别人背着书包,她抱着书包。她就是不一样。
大家看着王欣。王欣尴尬起来,紧紧地抱着黄书包,慌乱地站在教室前面,搜寻着合适的座位,那样子又很娇弱可怜,跟李山头天傍晚在操场上看到的样子不一样。朱小峰傻笑着介绍:“王欣,欣喜的欣。她爸是政教处副主任,教物理的。”费波失神地哦了一声。
李山回过神来,想看清王欣的脸。突然,有个大个子女生冲进教室,抱住王欣,尖厉地笑着,笑声刺破教室里的宁静。王欣被迫回身背对同学们。大个子女孩面对大家,神色飞扬地叫着:“你也才来呀?我以为迟到了呢。”李山无奈地扭过头,恨不得赶上前去,狠狠地抽她一耳光。朱小峰又开口说:“吴艳丽,也是子弟兵。她爸是高二生物老师,吴刚。”李山心里想着:还老师呢,给女儿起这么个俗气的名字;就她还艳丽,脸长得跟大洋马一样。
又有个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教室前面,跟王欣和吴艳丽说:“我早来了,你们都没来,把我急死了。”教室里又多了个女孩子的嘻笑声。费波看看李山笑,像是在说:她们怎么这样呢?朱小峰接着介绍:“钱妙,也是子弟兵,她爸是化学老师,钱长江。还有一个子弟兵是男生,高唱。高唱差点考一中了。在哪呢?中间,第二排,坐左边的那个。”
远远地看见,渐暗的光影中,邓肖琳拎着讲义夹,从教研楼的后门洞里走出来。三个女孩慌忙赶到钱妙坐的、左边靠前的座位边站着,不说话。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朱小峰傻傻地笑着:“我说的吧?都怕老太太。”有人无奈地起身腾出座位,往教室后面边走过来。
到紧靠墙边的座位上坐下之前,王欣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了有鼻子有眼的李山,眼睛一亮。朱小峰举手摇摇,自豪地说:“我跟王欣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
“真的呀?”费波故作意外地问。
“当然是真的。”朱小峰说,“以前我爸跟她爸都在静湖农场子弟学校上班,我妈跟她妈在农场卫生所当护士。后来我爸跟她爸一起调到一中,我妈跟她妈一起调到人民医院。其实我比她还大一岁,初三留级了。她跟李山一样,才十五岁。小时候天天牵着她上学。”
“天天牵着?”费波怀疑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