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蹲在屋里,一直没说话,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枚洁白光滑的巨蛋。
人类是哺乳界最高级的灵长类动物,从意识角度来讲,是不可能下蛋的,否则也对不起高级两个字。而作为白骨村的精英式人物,三木对自己的遗传基因也是充满了信心,那么问题来了,这枚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次玩大发了。”三木勾起手指在蛋壳上轻轻敲了敲,道:“这是真蛋!那谁……蛋妈,你确定你这段时间没有勾引过其他男人?”
“你能在外面拈花惹草,凭什么我就不能勾三搭四?”马铃儿轻描淡写地回道,仿佛没有什么值得隐瞒。她给三木盛来一碗稀粥,又话中有话地念叨着:“这还有一碗,你吃吧。人家还等着你去修床板呢,吃饱点,省得待会精气不足,丢了面子总是不好的。”
“哎呀,我家的蛋妈果然是善解人意啊。”三木接过碗边吃边卖乖:“告诉你一个真相,你煮的稀粥,比军团赏赐的猪肉更香。”
看到她笑逐颜开,三木觉得这就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三木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马铃儿的忠诚度,问她有没有勾引过其他男人,也是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三木十分清楚,不论他接不接受这个变态的现实,这枚巨蛋,真的就是他的种。
白骨村女人的怀孕周期,跟书中所描绘的外面那个世界不同,她们一旦怀上,胎儿的成长速度是外部世界的一百倍,也就是三天左右,怀孕三天便会临盆。但在三天前,三木一直躲在她这里,她不可能怀上别人的种;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三木坚信这一点。
那段时间,正好是三木的心脏裂变期,生不如死。
马铃儿为了让他好受点,因此而用了极为奇特的方式去缓解他的痛苦——俩人赤身**地缠绵在一起,从早到晚,不分日夜。只因她坚信**可以瓦解一切痛苦,而最后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
每每想到这事,三木眼眶都是热热的。
心脏裂变,是每一个出生在白骨村的人都会经历的一个过程,他们管这叫“莫名其妙的心脏病”。有的人出生没几个月就会病发,有的人则十几岁才病发,各人的体质不同,发病的时间也有早有晚,但一般都不会迟于二十岁。所以,白骨村能活过二十岁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会在心脏裂变的过程中痛苦地死去,而有幸熬过那一关的幸运儿,却未必就真的幸运。
经过心脏裂变而未死的人,军团称他们为进化者。
军团一旦发现有进化者,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他们带走,大家都说,被带走的人会死得十分难看,没人知道是真是假。整个白骨村,无法揭开的疑问实在是太多太多,就像没人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脏裂变,也没人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不能离开这个村子,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问这是为什么。
少年们在这生,在这死。
以往,也曾有人试图逃离这座被封禁的鸟村子,结果……人生最惨的结局不是被心脏裂变的痛苦活活折磨死,而是被卧眉峰上异形的野兽撕成碎片,又或者,被守卫在山下的军团士兵一枪爆头,连个全尸都没有。
“生在这里,你们的未来已经命中注定!是命,就要学会接受。”——曾经,一个军团士兵如此对村里的少年们说。
但三木不信命。
在三木的影响下,马铃儿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思无想的小姑娘。
“你这样哄他们,顶多也就能拖个两三天,到时他们还得闹。”马铃儿忧心忡忡地望着三木,问:“你有没有想好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没。”三木伸出舌头,舔干碗里最后一道粥水痕,意味深长地赞道:“蛋妈真是好厨艺,我下半辈子有福!p> “跟你说正事呢,你又打岔……”佯怒带嗔的马铃儿接过三木手里的碗,一边忙着收拾餐桌,一边回顾着上午的审判现场:“都怪那个该死的舒颜,当时我看到那些人都已经被我说得有点动摇了,结果被她一句话就给吓得缩了回去。有时,我真是搞不懂那些人,为什么就不能团结起来往前走一步呢?”
“不是不能,是不敢。”
“全是胆小鬼。”
“也不全是因为胆小。”
“那是什么?”
“这就好比一只蚂蚁,你不停地在它身边画上红圈圈,并阻止它越过红线,刚开始的时候它肯定会横冲直撞地寻找出路,但是时间一久,当它们经历无数次失败之后,他们便会渐渐地放弃寻找出路,甚至乎,以后看到红线就会本能地往后退,尽管那条红线并不能真正地阻止它们。”说着,三木已经走到门口,他凝望着远处那群正在打雪仗的少年,沉重地补充道:“军团就是那个画红线的人,而白骨村的人,就是那只麻木而又渺小的蚂蚁。”
“木头,还是你最聪明,什么都看得透透的。”马铃儿停下手头家务活,扭头望着三木说:“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都怕你,但骨子里并没有放弃那袋粮食,迟早会想办法把你揪出来的,不如……我们越狱吧,木头,你怕吗?”
“你怕吗?”三木回头望着她。见她摇头,三木浅笑:“只要你愿意,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
“嗯。”
“只是……这枚蛋怎么办?”
“看到它我就浑身不自在,有点恶心,感觉自己像个妖怪一样,都是你害的……”马铃儿将手里抹布砸向三木,嘟囔着嘴抱怨:“我本来想着,如果生个女孩就完美了,即可以遗传我的美丽,又可以遗传你的智慧,谁知道……莫名其妙地生了一个蛋出来,我的心,就像那……那什么一样——啪!碎了一地。”
“那是……”
“免提示,我想起来了,是玻璃杯。”
“是陶瓷杯。”
“难道玻璃杯破碎的声音不是啪?”
“是,但陶瓷杯也是啪的一声,而且陶瓷比玻璃更值钱。”
“……?”
“今天你的表现不错,为夫决定给你升一级,以后,你的心是陶瓷心,梦想也是陶瓷梦想。”收到马铃儿幸福洋溢的表情回馈,三木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表彰大会结束,三木又在巨蛋前蹲了下来,勾着手指轻轻敲打,好奇地嘀咕着:“蛋妈,你说,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东?”
马铃儿没吱声。
三木扭头一看,见她眨巴着一对充满期待的大眼睛,递来一块石头;顿时,三木有种无语问苍天的失败感。三木罢手道:“算了,这个大家伙交给我去处理,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下。”砸是肯定不能砸的,如果现在砸开来,里面极有可能是蛋清和蛋黄,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基本上等同于谋杀;三木寻思着,这东西还得妥善安置才行,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的种。
眼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三木匆匆抱起巨蛋出门。
“等一下,我有个东西送给你。”马铃儿快步追了出来,从衣袋里拿出一串用狼牙和彩线精心编织而成的手链,问:“喜欢吗?”
“嗯,好漂亮。”三木含笑点头。
“我给你戴上。”马铃儿把狼牙手链戴在三木左腕上,颇具成就感地说:“听说十二颗狼牙串一起可以驱邪保平安,我攒了好久才攒够十二颗……”
“那是迷信。”
“我不管,我就信!”马铃儿突然变得倔强起来,直视着三木的眼睛下令:“木头,你给我听清楚了,没有我的命令,你永远都不可以将它取下来!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遵命!”严肃完,三木又嘿嘿一笑:“蛋妈,我可以走了吗?”
“去吧。”
“嗯,其实我也信不过那个舒颜,越狱这事宜早不宜迟,咱明天就出发。等安顿好我们的蛋儿之后,我要去准备一些越狱工具,还要找个可靠的小伙伴,好在路上互相照应。今晚,我可能不会回来睡,你早点休息。”
“嗯。”
目送三木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马铃儿笑中带泪。
越狱,也许是条不归路,前脚一出村口,迎面就是砰砰几枪,连亡命天涯都会成为一种奢侈的梦想,但马铃儿不悔提出这个建议。马铃儿一直固执地认为,三木跟村里那些榆木脑袋不同,他的理想与抱负,不应该被这个闭塞而愚昧的小村子禁缚,他,应该有更大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