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索伦的府邸,那位于石室之上的“菲克斯”城的异都行宫,希利娅房中——阿布索伦被妈妈遣开,下人们也都退下了,剩下一对母子,互相交代着一些事情,一些充满伤痛却又不得不提的内情。
“妈妈!父亲他……”偎依在温暖的怀中的埃雷咬着嘴唇,有些执拗。
“埃雷,其实,有些事你是不用挂在心上的!你还是个孩……”希利娅温柔地将埃雷又抱紧了几分,轻轻地说着,试图抚平埃雷的强执,却是被埃雷抢断了,“我是个孩子,没长大,也没有父亲那么强大的力量,只是我想,我只是想,只是想知道,知道父亲,还有爷爷们,还有自己,还有血誓……”埃雷从希利娅怀中挺起了头,只是越说到后头,原本朗朗的声音,越渐渐沉寂……
“血誓!!”埃雷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个字对于母亲的震撼,感受着母亲身体的颤动,埃雷心中最后的希冀也是散尽。
“妈妈,算了吧!别难过了!”埃雷埋进母亲的怀里,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让埃雷好好陪你几天吧!以后……”死咬着嘴唇,硬是不让眼泪沾湿妈妈的胸怀,却是难以抑制那哽咽的言语……
“傻孩子!”希利娅如水润般的抚摸着埃雷小小的脑袋,却是嗔笑道,“小小年纪就来教育妈妈了,妈妈比你还小嘛?”说着,就用那有着美丽弧度的下颚调皮地在埃雷发髻涡旋上来回磕着。埃雷被逗得嗤笑,窝在希利娅怀中。
“你啊,真是的!”两人嬉闹了一阵,,希利娅抚摸着埃雷的短发,似乎有些怨气,“怎么什么都知道?就不能安分点吗,老是要让我烦心!”
埃雷看着母亲纯白的脖颈,想起小时,挂在那撒娇,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些愁怨,抿抿嘴,没有什么回应!
“血誓的事,你是……”“圣龙——龙狄,告诉我的!”埃雷很平静,甚至有些淡漠,“还有封龙之刃!”
希利娅听到这个词,一愣,轻摇娇首,笑骂道:“没大没小,对长辈也敢直呼其名啊!一天不见,就忘了礼仪!”嬉笑后,却是略一停顿,语调一转,温存中有着冷寒,“埃雷,还记得你的选择吗?”
“选择!”埃雷回忆起了今年生日时,父亲那刚毅的脸庞——“生为家族,还是,家族为生?”依旧是那么冷冰冰,比极北冰原冬日的寒风还要刻骨铭心!
“阿伯克龙比家族子弟,生为家族,死为父母!”
还有些青涩的稚声,近乎背诵的语调,直令希利娅“狠狠”地敲了一下埃雷的小脑袋。“这句话,有着多么大的责任!亏你还说的这么轻松!”埃雷咬着下唇,只是静静地听着妈妈的训斥……
“阿伯克龙比家族已经没了,真得没了!埃雷,你也不必再记住这句话了,行吗?”埃雷看不见妈妈那脸上的表情,只是听着,静静地听着。
“埃雷,妈妈只想你能好好活下去!也许,你不能和你爸爸那样,只是,你能那样,好好地成家,慢慢地老去……”
“我还能老去吗?”埃雷笑了,窝在妈妈怀里的身体,悄然变得软绵绵的,赖在那,好似撒起娇来了,“三天吧,如今,该只剩下两天了吧!嘿!”
“傻小子,你这么乖,妈妈哪舍得你这么早就……只要你好好得活着,十年,五十年,妈妈还等着你生儿育女呢!”希利娅道,“好了,别赖着了!起来了,你就不觉得你背上这刀磕得慌啊?”
埃雷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虽有些不舍,还是很麻利地从妈妈怀里滑了出来。
“妈,这刀的上的封印是怎么回事啊?父亲做了什么啊?”埃雷,感觉背上这刀又斜了,刀柄磕着肩膀,有些难受,耸耸肩膀,将刀移动了些位置,忽的想起了圣龙——龙狄那一脸的戏谑,心中一阵发苦!
希利娅也试着帮着正了正封龙之刃,笑道:“这个啊!妈妈也不清楚!诺塔奇也没说什么,只提到它会一直跟随你,看着你!你啊,就先背着吧!”
“啊?妈,就这样啊!”埃雷鼓起小嘴,不满道。
“埃雷,好好听我说好吗?”希利娅拍了拍埃雷鼓鼓的嘴颊,顺势扶住了埃雷的脖颈,道,“无论你听到什么,知道什么,明白什么,都记得,你是妈妈的好孩子,永远都是!好吗?”
埃雷闻言,盲然一片,一时弄不清妈妈在指什么,只是习惯地点点头,如同啄米的小鸡般娴熟!
希利娅倒是出奇地没看出什么,眉头已经绷紧,咬咬嘴唇,双眼微闭,才道:“埃雷,你……你……没有阿伯克龙比家族的血脉!”
“埃雷,你不具有阿伯克龙比的血统,不必要继承家族的重担!明白吗?你可以活得轻轻松松、平平静静,可以……”希利娅已渐渐有些疯癫,双手抓在埃雷的双肩,摇得越来越厉害。
埃雷沉寂了,没有希利娅原想地那种深深不安又或是满脸不明,只是略有些阴影开始在其脸上弥漫开来,令人看不清、看不透……
“或许埃雷真的没有很强的天赋,不能像爸爸那样,那样顶天立地!但至少还明白,我可以自卑,可以懦弱,可以害怕!我会恐惧,会逃避!但,我不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失去妈妈,失去叫您妈妈的资格!”
“妈妈……”——“妈妈……”——一声声,在回荡……
看着眼前,依旧垂着头,依旧笼罩于阴影中朦胧的小脸,双眼已不知何时充盈了泪水!
“或许,有很大的可能,我会死,死得很早,死得很痛苦!但,如果放下了一切,我或许也就真的失去了一切!失去了阿伯克龙比,这个姓;失去爸爸,失去妈妈!”埃雷重新钻进了妈妈的怀抱,小脸翻转,却是带着浅浅的笑。
“那白龙说过,这把刀上有着爸爸的灵魂封印,有着他对我的信任!爸爸的信任啊,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放下,爸爸会打我的……他还会……不会了,爸爸再也不会打我了……”埃雷想起了血契,僵硬了笑容,“所以,妈妈,让我去吧!我能活着,不就是没有着家族血脉的吗?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同样没有家族血脉的妈妈会不要爸爸吗,会因为爸爸的消失而忘记他吗?”
“白龙说过,我会活着,从血契的反噬中活下来!可实际上,我似乎真的可以活下来了,没有血脉的我,根本就不会有血契诅咒!”望着妈妈有些痛楚的颜容,埃雷却是软化了脸颊,继续笑道,“我已经失去了血脉的联系,只剩下背后那一点充满爸爸灵魂气息的封印!我好想,在爸爸的注视下,去做爸爸他想做,却再也不可能做的事吧!——爸爸也肯定很想背上这把刀的,对吧?”
“呵呵,你个半大的小子,什么时候……”希利娅笑骂着,却是抱紧埃雷,似乎想将其揉进自己的身体,“……长大了——”
埃雷却是挣扎着从妈妈怀里站了起来,扶正了封龙之刃,握紧了拳头,“兴奋”道:“所以,告诉我吧,告诉埃雷我必须要去做的吧!一定很艰难,很危险,埃雷很有可能就会死!妈妈,请让我,至少能——带着‘阿伯克龙比’这悠长的姓,叫着爸爸妈妈——活着和死去!”
“去龙谷吧!到了龙谷,你会知道你需要做什么!诺塔奇只说过这个!”希利娅面对跃跃欲试的“牛犊”,有些无力,“龙谷是个神秘之地,其所在很少为人所知,至少妈妈是一无所知,想来路途也必定艰难!埃雷,你最好找上那地牢中的白龙——龙狄,向他求助!”
“龙谷?圣龙龙狄?那个地牢中的……”牵扯到这么多传说般的存在,埃雷有些晕眩——虽然早就预感到封龙之刃这枚中心之钥必将不凡,可还是无法一瞬间接受——“好吧!一步步做吧!爸爸都会看着的!”一阵自我勉励之后,也想起了地牢中的圣龙,暗自怨道:他不会真的要到下月才出来吧!恩,也好,还可以和妈妈一起待这几天——妈妈会和我一起去龙谷吗?——忽的想到这个问题,埃雷仿佛找到了一个新的大陆,莫名地有了期待!
“诺塔奇他……已经被送到都城了!明天是最后一天,妈妈想去……”
“妈妈,我会一直等到下月十二的,等到圣龙出来!我也不是再需要妈妈陪着的,不是吗?都已经背上这把刀了,不是已经背负起了阿伯克龙比的姓氏了吗?我会靠我自己的……”埃雷有些落寞,却也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现在的我还是这么的小,其实什么都不会——只会说些大话!”——暗自的揣度,自然是不能发出音响的,只能说着自己闹闹!
“啊!我会让卡尔安排下,你就可以住下了!”
“卡尔?就是那个阿布索伦宰相吗?”埃雷有些不解,只是隐约感到白龙之所以呆在地牢里八成是因为这个宰相,对之并没有什么好感!
“嗯!他是妈妈的好朋友,这次阿伯克龙比家族的事就是他主办的——也是这样,妈妈明天才能去看你爸啊!”希利娅解释道,“卡尔很有才华,这般年纪就已经是宰相了——只是诺塔奇的事,他也是没办法……”有些黯然,希利娅不知为什么,似乎是在向埃雷解释什么。
“爸爸的事?对了,爸爸为什么会被捆绑于刑车上?”埃雷心中本就有着诸多不明,却是繁杂错离,再者奇巧难辨,纵使按下心态,强行接纳,自然也不是他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子能够想透彻的,此下被妈妈一提点,才想到这一点。“纵使血契之事被国王知道,被下达的也应该是慰问文,又或者是祷文啊?为什么会是,会是……”
“唉!”希利娅叹道,“国政上的事,谁又能弄清楚呢?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这样吧,至少,妈妈还能陪爸爸走着不是吗?”
“阴谋!阴谋?是吧,爸爸?”埃雷在心中暗自扎下了个念头,直觉般——似乎是某些潜能的释放,此刻,第六感似乎格外的活跃,刺激着埃雷混乱的神经!
“嗯!”埃雷却是没有直接将这个想法道出,至于为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只是隐约感到有股暗流般的意识在支配着自己的思想,“妈妈,现在已经什么时间了?”
莫名的,埃雷主动地规避了这个话题,却是摸了摸肚皮,感受着其中的酸涩,苦着一把脸!
希利娅一愣,温婉一笑,便是起身,拉着埃雷就向外走去,“埃雷,这都快晚上了!饿了吧?卡尔应该已经安排好晚饭了,我们去吧!吃完饭,妈妈也要准备去王都了!”“这么急?也是啊,替我跟爸爸说哦,埃雷不会给他丢脸的!”挨雷暗自握拳,心中的一丝暗淡转眼消散,重重地承诺!
“埃雷,你的身世……”
“时间到了,我自然会知道的不是吗?”看着母亲咬着嘴唇的为难,埃雷摆摆手打断道。
希利娅却是笑笑,没有再言语。来到门前数步时,希利娅刚欲开门之时……
“nn——”却是很巧的敲门声——门开,“卡尔!怎么你……”
“希利娅,可以吃饭了!”阿布索伦的声音,依旧很宁静……
餐桌上,三人吃着丰盛的晚宴,却是只有埃雷一人的刀叉碰着银盘,嗤嗤作响!也难怪埃雷,饿了有一天了,又是孩子,哪还能守着那些约束。希利娅不时看看埃雷,又好笑又是担忧,也忘了提醒埃雷他那嘴边的点点肉渍——“自己这一去,各种事宜的处理,怕怎么都要个把月,再回来时,埃雷怕是应该与圣龙离开了吧!埃雷自己一个人,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侍女撤下了餐具,弄了些甜点和水果,还有些畅口的果汁——平日里倒也吃惯的埃雷,此刻,却是觉得甘甜非凡,就着肚中回升的肉香,浑身舒畅。
希利娅却是和阿布索伦商量起对于埃雷的安排。
阿布索伦静静地听完,微笑道:“我让人安排一小院,会有人照顾他一个月的!可是,你真不让他一起去吗?毕竟,只是个孩子……”阿布索伦看了看埃雷,不由问道。
“有些事情也没办法!埃雷也不可能跟我去安排家族的后事吧,那对他,太过了。”希利娅没有将家族秘辛道出,找些理由解释了一下。
“也是!我会安排好的!不出意外,他会过得很好!”阿布索伦又看看埃雷,只是这次的目光似乎有了偏移。
“嗯!又得麻烦你了。”希利娅表示感谢,“那我先带埃雷回房,毕竟要分开了!”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吗?”阿布索伦笑笑,“那晚上八点再见吧!到时埃雷的住宿也该安排好了!”
埃雷还是随意的吃喝,不理会那边的事——对于阿布索伦,心中还是有着一种排斥;再是左右没看到里克,心情还是好些——“里克的事,要不要对妈妈说呢?”埃雷咬了一口蛋糕,暗自琢磨着,到决定时,眼前忽的浮现了妈妈的美丽的深蓝色的眼睛,埃雷一惊,倒是什么都忘了,眨眨眼,不知道该干什么。
“在想什么呢?”希利娅做弄着埃雷,又是拿过纸巾,擦拭着其嘴边的奶油和肉渍,“看你,吃的满脸都是……”
“啊哈,好像没有满脸都是吧!也就,也就嘴边嘛!”
“嗯!就嘴边!小滑头!”希利娅宠溺地敲了下埃雷的头,“好了,吃饱了吧!跟妈妈回房吧!咱们还能一起待到八点哦!”
“好棒!”
阿布索伦笑着看着那一对“母子”在视野中消失,却是依旧不起身,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收敛,手一招,身后一侍从便是上前来,“传令给里克,之前他提的事,我现在,准许了!”
“明白,阿布索伦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