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宇痕的生命从这个世间彻底走向终结的时候,端木恒便感应到了。
那个时候的他正在锁魂楼里和一头上古妖兽拼元灵力,心脏处突然传来的令人窒息的闷痛感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在对上妖力磅礴的上古妖兽时,哪怕是一点点的分神,都有可能造成自己的丧命,可是,那份从心底里上升的恐慌,他根本没办法压抑。
来不及深思,上古妖兽已经被端木恒的举动给彻底激怒了。
妖兽本就凶残,更何况是上古妖兽,血脉里的高傲和嗜杀残忍从来不会少,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竟敢在和自己战斗时如此心不在焉,这一举动,无论如何看,都是对上古妖兽不小的刺激。
怒火瞬间便转化成了令人血液沸腾的杀气,满满的从上古妖兽的身上溢出来,充满了整座锁魂楼,连地面都在止不住地颤动,更何况是本已分了神的端木恒。
无奈且同样被激怒了的,是端木家伟大的族长大人。
不明所以的心悸,让端木恒的心里产生了极其不好的预感,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冰冷的金色面具上泛着一层冷光,那双唯一完整表露出情绪的眸子里晕黑深沉,不输于上古妖兽的杀意,狠戾而决绝。
嘴角绽开一抹噬魂的微笑,邪气十足,妖兽被他看得浑身不爽,怒气更盛,两大强者的相互碰撞,只在一念之间。
全凭着一股怒气,一份无人可践踏的尊严,一上古妖兽和一世家族长,毫无理智可言的厮杀,双方的心里都明白,此番决战,是真正的决战,除非一方死去,否则战斗不会结束。
接下来,便是一场昏天暗地的厮杀。
血腥而暴戾,狂化的妖兽嘶吼声里夹杂着男人刻骨的冰冷无情,压低的嗓音,刻意激怒妖兽的挑衅,它狠,他却比它更狠。
这是一场没有人能够阻止的死亡互博,终于,在戴面具的男人力竭之前,上古妖兽倒地了,并因为男人下手太重,妖兽庞大的躯体在倒地之后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化作了一层烟沙,灰飞烟灭,神魂俱灭。
端木恒自身的情况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妖兽尸体飞灭了,他便倒了下来,无力瘫软在地上。
能够拼着一口气将这头已经成为他陪练二十余年的上古妖兽一举杀掉,还毁得连渣都不剩,耗费的,不仅仅只是元灵力而已。
还有那一份决心,此刻溢满了他心头的,却没有满足感,心里,竟奇异地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是失去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当然,端木恒并没有白目到认为这是自己对那头妖兽的感情,他就算再怎么残忍残暴残不忍赌,至少审美还是正常的,也从来没有过“人兽”的欲望。
这种珍惜却无力的感觉,他的这一辈子,就只有过那么一次,而那一次,他最爱的人差点儿毁在他手里。
联想到这一场战斗中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心悸,端木恒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恐慌,顾不上身体的虚弱,立刻便调动体内残余的元灵力,闭上眼睛,开始感应。
……
……
……
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怎么会没有回应!
脑海里突然间窜上无数种可能,却无一例外的都是不好的猜想,端木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的宇痕,他的宇痕死了,该死的,他的宇痕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愤怒的眼神里冒着喷火的亮光,端木恒无法自抑地用极其慌乱的动作,浑身狠狠地战栗着从储物戒里面取出焚天镜,五指成爪,着了魔似的撕开手臂上的一道裂口,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全部洒落在焚天镜上面,却是尽数被吸收了进去,镜面隐隐闪着红光。
端木恒毫不在意地任由自己身体里一半的血液被镜子吸走,他只死死地盯紧了焚天镜,目光贪婪而痴迷,深藏着焦急恐惧,不安彷徨。
终于,像是吸够了血,镜面上,血色如水纹般晕开,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端木恒绝对不会错认的脸,那是他的宇痕,他最爱的宇痕。
然而,他最爱的人,却没有健康的脸色,苍白已经无法形容,惨烈而死青,只一眼,竟让端木恒疯了似的落下眼泪,透过朦胧的水雾,端木恒张狂地大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了什么?
他的宇痕,他的宇痕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头颅,竟然只有那么一个头颅!
愤怒!吼叫!狂暴!毁天灭地的绝望几乎撕碎了他!
是谁,是谁竟然敢如此对待他的宝贝?到底是谁???
从镜子里艰难地辨认出端木宇痕人头所在的地方,竟然就是自己的卧房,端木恒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对他的宇痕做出这种事?
来不及细想,浑身狼狈,伤口看起来惨烈无比的端木恒就这么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却急匆匆地往自己的卧房急奔而去。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使用术法了,就连站起来,也仅凭借着一股悲戚与怒意,他的宇痕,他最爱的宇痕还在那里等着他,等着他啊!
沿途遇到了好多端木家的人,皆被端木恒此刻浑身浴血,伤口狰狞的模样所震惊,要不是清楚地看到那张泛着金色冷光的面具,恐怕没有人会认出这个人竟然会是他们伟大而崇拜的族长。
族长的情绪显然非常不对劲,却没有人敢轻易上前去询问关心一番,只因为这人浑身都释放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毁灭感,让人不得不相信,谁敢上前一步,下一刻,死的便会是那人。
端木恒已经不在乎面子和威严了,他什么的不在乎,什么都不在意,他只想要快点儿到端木宇痕的身边,快一点,再快一点。
回到卧房的路,放过有一年前那么漫长,端木恒的眼里不断地落下水花,混合着身上肆意横流的血水,竟是在脚下开辟了一条血腥的路来。
等接到消息的端木家两位长老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端木恒疯魔一般捧着端木宇痕的头放声大哭的场景,声声悲戚,啼血哀鸣,连上了年纪的长老看到这画面,也禁不住湿了眼眶。
随之而来的,是漫天卷地的怒火。他们,明显是知晓端木恒对端木宇痕的这份特殊感情的,而显然,他们也是非常心疼这两个孩子的。本想着,等到端木宇痕接过族长位置的时候,便放他们自由地相处,却没有想到,一切,都被这一场精心算计的死亡给毁了。
是谁,到底是谁做出了这种事?
正愣怔间,两位长老心疼地却不忍地别过脸去,却听到那嘶哑的声音愤怒的咆哮,“花千舞,花千舞,花千舞!我端木恒一定要让你偿命,让你为我的宇痕偿命!”
什么?竟然是那个最近风头大盛的花千舞?!
两位长老心里大惊,从花千舞的一连串动作来看,这女子绝非是凡人,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变化龙,花千舞,在他们的眼底,俨然已经是凌空的凤鸟,此女,不好对付!
但是,既然花千舞敢杀了他们心目中的乖孙端木宇痕,还让一直如儿子般的端木恒伤心绝望到如斯地步,哪怕花千舞是那涅槃的凤鸟,他们也一定要断了她的翅膀,让她彻底毁灭!
其实,并非如两位长老所想的那样,端木恒之所以会咆哮着叫着喊着花千舞的名字,不过是因为他并不能知晓那残忍地杀害了端木宇痕的凶手到底是谁罢了。
只是,端木宇痕是因为被花千舞算计,吞服了生灵圣果,被满大陆的人追杀,才会落得如此地步,所以,找不到出气口和发泄桶的端木恒自然而然地便将所有的仇恨都指向了花千舞。
要不是花千舞算计他的宇痕,要不是她故意挑衅他的宇痕,逼迫得端木宇痕答应了那一场生死之战,他最爱的人何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好吧,失去理智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讲理的,反正不管怎么样,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花千舞的身上就对了。
要不然,要是不这么做,端木恒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要是连一个报仇的目标都没有,失去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端木恒不敢深想,只紧紧地抱着端木宇痕的头,脸上涕泗横流,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绝望窒闷的气息。
他的宇痕,他的宇痕啊!
然而,报仇的心理虽然已经成型,端木恒却暂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太多。
整个人都沉浸在失去挚爱的苦痛里无法自拔,连心疼地想要让他服下一粒伤药,被他敬若父亲的长老,也无辜被迁怒,最终被赶出去。
那一日,端木恒拒绝任何人的触碰,拒绝任何人闯进他的卧房,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一颗已经冰冷的人头。
端木家的人都记得非常清楚,那一日的主院,哀伤得绝望的哭吼经久不息,一直在端木宅的上空盘旋,好似索命的厉鬼,叫嚣着要夺走人最珍贵的宝贝。
当夜便下起了大雨,却有不曾停歇的嚎叫,穿透如烟的水幕,成为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抹色彩。
天地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