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燕灼华当日并没有去见宋元澈的母亲宋二夫人。
第二日一早,她却先去了宋老夫人处,也没有带上十七。
燕灼华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不像燕云熙那么肆意——带着两个男·宠到处走。贴身侍女只有绿檀跟着,再有修鸿哲领着一队羽林军护卫着。从前都是让十七混到羽林军中一起,只是现下多了一层关系,燕灼华倒不好让他也来了。
宋家分了两房,长房老爷子宋长康,二房老爷子宋长庚;两位老爷子都只有一个儿子,长房大老爷膝下有两个儿子,二房的二老爷膝下却只有一个儿子、现如今在大都做丞相。
大老爷的两个儿子都已结婚成家,二老爷的儿子便是宋家三郎宋元澈了。
宋老夫人乍闻长公主突然造访,忙按品级大妆起来,同宋老爷子道:“殿下此来,不知为何?”
宋长康摸着山羊胡想了片刻,也猜不出燕灼华来意,只道:“你且去看看,见招拆招。甭管她说什么,你只管答应。”顿了一顿又添了一句,“答应固然要答应,却也不要把话说实了。她说什么你接什么,接了什么就放什么。”
宋老夫人道:“我理会得。”
宋长康便避出去,只做不在。
其实燕灼华此来,还真没什么目的;如果硬要说有,也只是为了让她等下去见宋元澈的母亲不那么突兀扎眼罢了。
燕灼华一路行来,只见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暗道宋家长房只怕积蓄颇丰。她才转过照壁,就见宋老夫人已经穿着诰命衣裳迎出来了。
“殿下,”宋老夫人颤颤巍巍拜了下去,她与宋长康同龄,都已经是望七之人,“臣妇不曾远迎,实在失礼……”
燕灼华虚扶一下,示意她起身,淡淡笑道:“是我来的突然,怪不到你。”就在当庭立着,也并没有往厅堂里走的意思,口中道:“我来南安,在你家多有打扰。”
宋老夫人连称折煞。
“我远行在外,难免让母后挂心;等足伤痊愈,我便启程回去,想来便在这几日。临行前总该跟长辈见一见,道声谢。”燕灼华仍是淡淡笑着,便令绿檀将备好的赏赐送出来。
宋老夫人连连折腰,“折煞臣妇,怎么敢当殿下‘长辈’之称。”便亲自接了绿檀送来的赏赐,又要跪下行谢礼。
燕灼华托着她胳膊止住她,和煦道:“我来的早,只怕你还不曾用早膳。”
宋老夫人听这话音,仿佛是要一同用膳的意思,便要开口邀请,却听燕灼华继续道,“我便不久留了——总之,我的意思送到了,你懂我的心便是。我再去见一见大夫人。”
宋老夫人呆了一呆,忙道:“哪里敢劳动殿下去见,臣妇这便使人唤她过来。”
燕灼华淡声道:“本是为表我的谢意,怎好再让大夫人跑一趟。”话中意思,却是不容拒绝。
宋老夫人不敢强她,只得亲自送她出去,转身忙派身边大丫头去儿媳妇处传信。
见燕灼华离开了,宋长康便走过来,听宋老夫人复述了方才情景。
“你说这长公主突然来这么一下,是什么意思?”宋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轻轻捶着自己膝盖,因是夫妻俩说话,已经将丫头嬷嬷等都遣出去了。
宋长康沉吟着,仔细问道:“她说还要去儿媳那里?”
宋老夫人点点头,又道:“我先前瞧着,这长公主不像是礼节多的人——怎么这会儿?”
宋长康起身,绕着宋老夫人坐的太师椅踱步绕了两圈,忽然若有所思得顿住,沉声道:“你快派人,往二房处递个信儿。”
宋老夫人捶着膝盖的两拳登时便僵住了,她转过头去,望着宋长康。
两人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犹疑。
宋老夫人吸气道:“我让郭嬷嬷亲自去传信儿。”郭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陪伴她近六十年了。
一时郭嬷嬷去了,宋老夫人想了想,笑道:“我看也未必,只怕是咱们想多了……”
宋长康皱着眉头,思考着沉声道:“这桩事儿上,小心没有过虞的。”
燕灼华已经见过大夫人,正往二房处去。
二房处的氛围却与长房颇为不同。长房大老爷还在南安,膝下两子俱已成婚,宋家大郎连儿子都有了。长房人丁既盛,景色富丽,入目便是一派热闹。
二房二老爷却远在大都为官,第三代只有一个宋元澈,南安此处便只有宋二老爷与二老夫人、再有一个便是宋元澈的母亲二夫人。主人或老迈,或信佛,院落便也显得寂寥。
燕灼华一进二老夫人院落,便见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厅堂。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侧廊的菱花纹木窗紧紧关着,廊前放着藤椅和藤桌,离藤桌三尺,苔藓深深,透着荒疏。
绿檀跟在燕灼华身后,一入这院子,便低声道:“这院子夏天住着倒好,看着便心里凉快了。”
燕灼华淡声道:“丞相父亲的院落,也是你能品评的。”脸上却疏无不悦之色,只是调侃绿檀罢了。她一面说着,一面也往一旁看去,只见墙面斑驳,从墙上砖搭成的小窗和四周的装饰,可以看出是前朝蔚然成风的式样——这么多年了,主人家倒是一点没改动过。
二老夫人却是在厅内等着,并没有换上诰命衣裳,见燕灼华入内,这才缓缓起身,道:“老身见过殿下。”
燕灼华看她一眼,却见这二老夫人挽着一个干净整洁的发髻,头发仍是乌黑,只看脸上肌肤不过四十余岁的模样,算是保养的极好。
“二老夫人想必也知道,这一路是宋元澈护送我而来。”燕灼华淡声道,眼都不眨得拿宋元澈当了借口,“我自然要亲自来跟二老夫人道声谢——还有二夫人。”
“继之回来,是为了他祖父的六十大寿。”二老夫人却比燕灼华的声音还要淡,她一板一眼道:“不敢让殿下承这个情。”
燕灼华眯起眼睛,原来宋元澈那清高自赏的性子根源在这里。
二老夫人继续道:“家儿媳信佛,已做了十余年的居士,不与外人往来,只怕冲撞了殿下。”她顿了一顿,耷拉着眼皮道:“殿下的好意,就让老身一并收下吧。”
燕灼华咧嘴一笑,有点意思。
她背过身去,举步要走似的,问了一句,“若是本殿一定要见二夫人呢?”
宋元澈的母亲就这么见不得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