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兔走,白驹过隙,十几年过去了,张姨娘和李姨娘的儿女们也长大了。张氏的女儿行六,两年前嫁作人妇,因大夫人杨氏不热心,门第不显贵,却也不落魄,日子还过得去。但比之侯府,那就是天上人间了。
张姨娘很不满意这桩婚事,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女儿虽然金贵,但比起儿子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了,她不能因为女儿得罪夫人,这个宝贝儿子是她冒着枪林弹雨生下来的!说他是命根子丝毫不为过。
让她睡不着觉的偏偏是这个凤凰蛋!
当年张姨娘看走夫人的路子不通,就一心扑在教育养成大业上,但她一奴婢出身,虽跟着大老爷识了几个字,毕竟见识有限,也可能因着遗传基因诸多因素的影响,尽管她的宝贝蛋使出了吃奶得劲,书读的还是差强人意。
这可急坏了张姨娘!眼看儿子长大了,举业不成,亲事无着,难道一辈子依仗着侯府孙少爷的身份不痛不痒地活着?一旦侯爷百年,世孙掌家,可有弟弟养哥哥的道理?她只有更严厉地督促儿子!
有个优秀的庶兄压着,还有小他很多的嫡弟比着,十六岁的少年眉宇间笼着淡淡的忧伤:他真的尽了全力了!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弟兄们!姨娘的白发刺伤了他的眼,穆清一天天沉默下去——他找不到今后的路在哪里?
抬腿往礼耕堂而去,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只有坐在书斋里他的心才会安定,即使读不了几页书,他也要在此消磨尽他的生命?
礼耕堂是侯府为少爷们准备的家学堂,自从二叔家的两个哥儿走了,这偌大的书斋就归他所有了。
庶兄是郡王伴读,声名日隆;嫡弟贵为世孙,是侯府未来的掌舵人,就像他们有各自的小书房一样,他们的人生也被安排得妥妥的!他真羡慕那些刚刚启蒙的小弟弟们,无知者无畏,作为毫无背景的庶子居然把读书当成任务来敷衍。。。。。。
踏着溶溶的月光,听着蛩跫的虫鸣,他却没有“难得偷得半日闲”的愉悦。
这么多年,夫人从不曾苛待他,侯府一应庶子的份例一样也不差,一个月中几次的请安日,他也是毫不相干的路人甲,比照着其他兄弟姐妹,他忖度着夫人的心思。
最初他以为是因着泽弟夫人忌惮着长大的庶兄们,这样的例子在高门大户中比比皆是,他暗暗庆幸遇到了大方的嫡母,真心地盼着嫡弟快点长大;稍大一点儿他清楚地认识到:泽弟生而贵重,他的地位坚不可摧,他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有夫人,还有整个侯府!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讨夫人欢心,夫人的脸却阴沉下来,越过他望向那些不谙世事的庶弟们。
他被漠视了!是的,漠视!记忆的底片一点点回放——他急切地想寻求被漠视的理由!。。。。。。姨娘躲闪的眼神、期期艾艾的话语,他什么都明白了,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他可以恨自己不聪明,却不能指责一颗慈母心!他唯有更勤奋地努力!
“咦?”打着灯笼的小厮停下了脚步,“少爷,书房的灯亮着,里面有人!”
穆清抬头,不知不觉礼耕堂到了,橘黄的灯光把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下意识地就想回避:庶兄、嫡弟两座高山之间,他做不来流动的河,却也不愿卑微成草,尽管他确确实实是棵草,也不愿意接受别人廉价的同情和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