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京华》 第二章

    在去江南之前，琬溪去了一趟她母亲的墓地。捧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琬溪站在杨母墓前，她只觉心中涩涩的，有些难过。至今，她仍清晰地记得过往的点滴。

    她记得幼时，那男人离开时，母亲绝望的眼神，她记得她当时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无比骄傲的母亲卑微地挽留，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将母亲推倒在地，她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这样一个本就貌合神离的家庭的破裂在她眼前。当时，她就在心中想，此生，都不要有爱，此生，都不要像母亲那样卑微到尘埃里去。

    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不过是看着母亲以泪洗面日渐消瘦罢了。她就这样亲眼看着这个为了爱丢失了自己的女人一步步，一步步地走向死亡。而当她站在她的病床前时，她看见这个女人最后心心念念着的，却仍旧是那个出，轨而去，抛妻弃女的男人。

    而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她，尚且年幼的她却因不被那个男人接受而成了一个孤儿，被收养在了孤儿院。而当她第一次站在这座墓前时，她才恍然明白，那个女人，她的母亲，已经永离人世了。那时她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庆幸，她想，母亲终于解脱了，她终于不用再为所谓的爱而套上枷锁了，她终于可以做回曾经骄傲的自己，做回那个活得像红玫瑰样热烈的自己。

    后来直到她走进了孤儿院，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孤儿，她记得孤儿院中大人们充满同情和怜悯的眼神，她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她赶紧垂下了头，她不想再看见那些人的目光，她，有她的骄傲。可似乎她又错了，人们似乎因为她低下的头而更同情她了，她感到有些头疼。

    后来的日子，后来的日子很好，除了要和其他小朋友打架以外。琬溪轻声笑了笑，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总要比常人敏感的多，他们紧紧抱成团，排斥新来的伙伴，他们珍惜孤儿院中阿姨的疼惜与呵护，他们不想再有人来分享这份爱。而年少的孩子们尚且不知该怎样处理问题，就只能靠武力解决。所以，显而易见的，琬溪当时真的是被欺负的很惨啊。

    可每次被欺负完后，她就会去找院长妈妈，因为院长妈妈会轻柔地将她搂在怀里，然后看着她，柔声问：“你是不是又被他们欺负了？”每当这时，她就会想，为什么母亲从来不会这样？

    还记得第一次被院长妈妈搂进怀里时，院长妈妈轻声问她：“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她只轻声低喃着自己不可怜，却在触及到院长妈妈温柔的眼神时，不自觉的告诉了她，她叫杨琬溪。

    “惋惜？这可真不是个好名字，只有不断地失去才会不断地惋惜。”那时，她知道院长妈妈定是认错了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也在那一刻相信了自己的名字不好。

    思绪渐渐回笼，琬溪看着眼前的墓碑，躬身将那一束红玫瑰轻轻放下。她蹲在墓碑一侧，用手轻轻抚着碑上的铭文，妈妈，愿你在天堂，一切都好。

    之后，琬溪又去了一趟院长妈妈那儿，如今的院长妈妈早已经开始老了，她看着院长妈妈眼角爬满的细纹，和两鬓斑白的华发，她才惊觉到，时间原来真的是不够用的。

    “院长妈妈，你长白发了，也长皱纹了。”琬溪牵着院长妈妈的手，鼻子有些酸酸的。

    “院长妈妈已经老咯！”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琬溪的手背，一如往昔地轻声道：“还记得当年你来时，也就十一二岁的光景，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小琬溪都变成了大姑娘了，院长妈妈又怎么会不老？”

    琬溪握着院长妈妈的手紧了紧，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可我，不想你老。。。”

    “我的傻姑娘，人哪有不老的？生老病死，鳏寡孤独，一切，都是命呀。”院长妈妈毫不在意地笑道，“对了，你这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待琬溪将楚非的事和自己要去江南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院长妈妈后，院长妈妈才笑看着琬溪，替琬溪捋了捋耳边的发，柔声道：“傻孩子，何必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吗？楚非那孩子我也是看过的，他心里是有你的。人生在世谁没干过几件错事？既然有人做错了，就该有人选择原谅，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他做错了，但该原谅他的那个人，或许不该是我。在婚姻这件事上，我不想委屈了我自己，我不想再做第二个我妈妈。”琬溪道。

    见琬溪态度坚决，院长妈妈也不愿再劝，儿孙自有儿孙福。良久，她才轻轻一叹：“也罢，这人生的路总归是要靠你自己走的，反正你还年轻，多出去走走总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到从院长妈妈那儿离开后，琬溪才开始着手准备去江南的事。在去往的路上，琬溪想了许多，而在她真正踏在那烟柳古镇的时候却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她想，她需要的只是这一场轻松的旅行。

    撑着油纸伞漫步在细雨中的江南，她拐过了一条又一天的小巷，她伸手，抚过身侧古墙上一块又一块的青黑古砖，而此刻，她头一次感触到戴望舒笔下的雨巷竟是离自己这么近。自己感受到了这“颓圮的篱墙”，只可惜自己却是没有那“丁香一样的芬芳”，琬溪轻笑，失恋后还能这样自我调侃的，天下怕也只有我了吧。

    渐渐的，她又走上了一条石板桥，以往总会在心中幻想着江南女子在那烟雨朦胧的世界，轻轻踩上那青石板铺成的小桥，偶有人唤住了她，她便缓缓回首，蓦然一笑，而这江南的烟雨，这江南的湖水都将映记着女子的容颜。可当自己踏上了这小桥，她却怎么都想不起心中的幻想，只隐隐记得，这笼于烟雨之下的江南，真的好美。

    既是去到了江南，又总是免不了俗想要泛舟游湖的，琬溪自也如此，即便是天公不作美，天上阴雨绵绵，她却也觉得，这烟雨下的美景别有一番风味。

    等到再回旅馆之时，她便已是躺下就要睡去了，因为今天真的是太累。。。太累了。。。想着，琬溪便已缓缓闭上了眼，只须臾，她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