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楚从房子里跑出来之后去了一间酒吧,独自一个人喝了些闷酒,他心里郁闷至极,如针扎一般难受。
杨楚知道这种难受源于好不容易钟情的那个女孩,他自小一个人骄傲惯了,从来不去学如何讨好人,更不会哄人,看人脸色这种的事情他从来不做,至于女人,就更是什么不会了。正如他不了解他的母亲一样,他从来对女人 这种生物持不理解状态。她们的想法让他不理解,她们的善变让他不理解,还有她们的爱。
杨楚不得不又想到他的母亲。当另外一个陌生男人成为他的继父,当他们不得不强颜欢笑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当他看到他的母亲躺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抱里,他觉的整个世界都是混乱的。简直是一团糟。
杨楚很明显不喜欢他的继父,但他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小孩,家庭的巨变让他早熟,然后他不得不去接受命运带给他的一切变化。起初,他管那个男人叫叔,母亲没有反对。那个被他称作叔的男人是个很会赚钱的人,他的学费和补习费都是他出。他对母亲不错,总是和颜悦色,他后来觉的,这也不错。
直到某天,杨楚惊讶的发现母亲的肚子圆了,大了。
杨楚的每条神经都绷紧了,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上天待他如此刻薄,居然会让母亲和这个男人有了属于她们的孩子,那他呢?他算什么?
直到那个让他称作弟弟的小孩出世,杨楚没有一天不在祈祷母亲因某种意外而流产,可惜上天没这么做。杨楚很郁闷。
男人很高兴,那是个儿子。他喜欢后唐的皇帝李煜,所以给这个小孩取名韩煜。可李煜在杨楚眼里不过就是亡国的皇帝,一个不称职的男人。
杨楚越发的看不惯这个“家”,更甚者,母亲要求他和韩煜一样管那个男人叫爸。这让杨楚实在难以接受。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母亲加注在韩煜身上的爱远比他的多,每当他看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欢笑的时候,他就会越发觉的自己是如此多余。他越发的不喜欢“家”,脑子里对家的概念也越发模糊。他把想念母亲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以至于他有很好的成绩,不仅考上了a大,还公派去了日本留学。
他本以为这样最好,可母亲却不这样认为。
这是让他最头疼的事情,所以他越发的不了解女人,更不想去了解。
杨楚就这样昏昏沉沉的想着,一晃一晃的出了酒吧,此时已经灯光灿烂,将东京的每条街道都照的如此绚丽。
忽然,他觉的脚下有阵阵晃动。这晃动让他提起些许警惕。然后,他听见路人在传,说郊区发生了地震。
郊区?
杨楚突然就醒了。他想到了比房子更重要的事情。
情急的杨楚竟然一辆车都打不到,好容易打到一辆,听说是去郊区,竟不肯去,即便是三倍的价格。
该死的!
杨楚急的火冒三丈,东京的街道上也很快就没了行人。他不停的给顾涵打电话,可就是打不通。匆忙之际,他看到一个停在街边的电动摩托,他也等不到车子的主人,骑上车子就跑。
此时,从没见识过地震的顾涵当然被吓惨了。平时浏览的地震须知早已一条都记不起来,杨楚那看似结实的房子在面对大自然的洗礼时也是一样的不堪。而这个房子的主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竟然狠心的将她这么一个弱女子独自留在这荒郊野外。顾涵越想越觉得委屈。
更不巧的是,顾涵错过了最佳跑出去的时机,当她距离的门口只有三米的时候,上面的天花板突然掉落,她身手敏捷的往后一躲,逃过一劫。然而之后,她便没了逃出去的机会。
顾涵的整个身体被禁锢在一个方格中,黑漆漆一片,轰隆声和尖叫声夹杂在一起,但她还是拼命的喊,不要命的喊,希望能有活的人听到。可惜,直到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听到外面有人的迹象。
地下的震动逐渐停止,外面的尖叫声也逐渐消失,那个四周被残破的桌椅和板材胡乱拼凑的方格里,顾涵感觉呼吸越发急促。她明白,氧气在变少。
顾涵抬起头,看到头顶的吊灯还在微微颤抖,吊灯正对着她的位置。如果,顾涵想,如果再来个余震,她将必死无疑。
难道,她真的要在这里死去吗?
顾涵竟然想到了顾仲棋,她不禁想,如果顾仲棋知道她死在了他最讨厌的日本,他会不会过来亲自接她的尸体。顾涵苦笑,顾仲棋早已经有了新老婆,而那个老婆竟然也在她来日本前不久被确诊怀孕,既然这样,他怎么可能跟从前一样那么爱她?
哦,还有孙昊,他该怎么想呢?她死在杨楚的房子里。不过,他早就知道不是吗?可是,他明知道杨楚是他的情敌,为什么还会同意他喜欢的女人和情敌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顾涵冷笑,孙昊果然不爱她,他爱的,不过是他的尊严。他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韩煜,他应该是最轻松的一个,他的心态向来好的惊人,他一定认为自己没选他该是此生最大的遗憾。然后,他会另外寻觅一个爱人,也许像她,也许完全不搭边。
那么杨楚呢?顾涵想到这个名字就会觉的心痛。可她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顾涵开始回忆她和杨楚的过往,点滴积累下来的,竟然会让她感到温暖。怎么会不温暖呢?他做的一手好菜,中西通吃,还会日本料理,他工作能力突出,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相貌冷峻,只要他不开口,静静的站在那里,会是个十分养眼的美男子。他从来不对别人撒谎,即使是深爱着他,而他却不爱的人。他是如此诚实,诚实的有时让人捉急。
他怎么这么好呢?顾涵忍不住拖着下巴,虽然她已经很困,但她不睡,她害怕,所以宁愿多想杨楚一点。
可杨楚呢,他现在在哪里?他安全吗?还是也如她一样被困住了?
顾涵的心就这么揪着,平生以来第二次如此紧张一个男人。
如果,得老天眷顾,她还活着,他也活着。顾涵想,她一定要跟他表明心迹,至少要让他知道。
呼吸越发困难,头也越发的沉重,眼皮早已支撑不住。不能睡,她对自己说,睡了就可能不会醒来了。顾涵感觉前所未有的难,生好难,死更难。
她为了提醒自己,时不时抬起头去看那吊灯,那是一盏欧洲复古吊灯,上等珐琅材质,她的头颅一定无法承受。
顾涵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整夜,期间还睡过去几次,都不深。每每都是感觉睡过去之后就被惊醒。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怕死,还是因为怕见不到杨楚最后一面。
后来,顾涵又叫了很多次,里面太暗,完全看不到外面,所以也不知道此时该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涵在昏睡中隐隐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一个激灵挺直脊背,却不小心被旁边不稳的木头砸了一下。
顾涵忍着痛仔细聆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绝望之中,她依旧不肯放弃呼喊,再次拼尽全力呼救,可声音却小的跟蚊子一般。她觉的氧气越来越少,都不够她一个人用的。而头顶的吊灯又在摇晃,她盯着它,万念俱灰。
或许,她还是应该留下些什么,交待一些也好。
随后,她咬了下手指,在自己的t恤上写了一句话。
顾涵的耳畔传来吊灯“嘎吱“作响的声音,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