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给你出这样的馊主意,他应该比我更了解冬榕的脾性才对。”我这样道,一面心里奇怪着。
敖澈却又道:“神君千万不要告诉冬榕,她若是知道我骗了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我无奈摇头笑道:“只怕是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忍着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敖澈听我这样说后,大惊失色,“那我该如何是好?”
“不能如何?在她面前,还是实话实说最好!”我虽然也是猜测着冬榕的心思,可应该也是**不离十的。
敖澈被我这样一说,难免心慌慌的上下不安,再要装病恐怕也装不到那么像了,我心里窃窃地笑,只希望我这一次可以做个和满的媒。
敖澈非要谢过我的指点,我推却了又亟亟地出来,此时敖澈的心里相必定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安,为了冬榕他也是把龙族太子的身份放低到极致了,冬榕却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对敖澈冷淡至此,难道,还是放不下桀吗?
我尽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放空心思在湖边走,此时天空云盘如龙,水波溶泄,我的心思越发的多了,真的是回不去了……
在一处拱桥上,我见到了冬榕,她独自一人坐在桥墩上,面对着湖面,愁容满面,我还未见过这样的冬榕,一向高傲孤寂的她,竟有这样落寞的一面,她一定是有心事的,我心里不由得奇怪,默默走上前去。
“冬榕,你没事吧?”我行至她身边,她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只是痴痴盯着湖心的睡莲,痴的出神。
许久,她才徐徐道:“你说,有一天,我的魂魄会不会乘着溟海的转生莲去到人间,真正做一个凡人,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突然说出这样伤感的话,叫我不知因由,“你为何说这样的话……”
“因为……”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或许要死了!”
我惊骇不已,难以相信,“怎么可能呢,你为何会死?”
“那日,我替你施法用水纹镜,原是想替你寻情丝的下落,却无意从镜子里得知,自己死期将至,我原不在乎什么生死,那时也不大在意,可是如今却越来越放不下自己的命了!”她说的很伤情,叫我的心里一阵阵的痛。
“你确信没错吗?”我向她确认,因我实在难以相信,什么样的情况会让她丢了性命,莫非还是为了桀?
“水纹镜是什么样的法器你不是不知道,最近,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我总觉得,很不安,或许是我大限将至了。”她的口气像极了一个垂暮老人,看淡了生死。
“那你可知道你为何会……”我不忍说出“死”字,那个字对我来说太过遥远,对冬榕来说亦是,她那样潇洒的一个人,我不忍见她离我而去。
“不知道,水纹镜不会告诉我。”
“这件事,桀知道吗?”我不知该不该问,却还是问了。
“不知道,”她一口说定,又嘱咐我道:“你也千万不要告诉他,我不希望更多人知道,之所以告诉你,是为了让我死后,对大家有个交代。”
“这怎么可以,不管怎样,他是你的兄长,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我心中不解,可她的面色却清淡的像一缕薄烟,在虚晃的空气里慢慢散去。
“我想在他面前活的潇洒一点,哪怕再累,我也要让他相信,我是自在并且畅快的,生与死也禁锢不了我。答应我,千万不要告诉他,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她说的让我悲伤,她自己却好像不悲伤,反而有一种看得开的洒脱。这样的洒脱,我是学不来的。
她这样半威胁的话确实让我有些忌惮,她指的事必然不是伤害别人,或许是残害她自己,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哪怕是她认为最亲的兄长。她给自己穿上了坚硬的盔甲,给自己的心也包上了硬壳。可是里子还是鲜红柔软的血肉!
“好,我答应你,不会告诉别人,可是,你打算怎么办?”我无奈服了软,心里也担心她的安危。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从手中变出一支骨笛,交到我的手上,“我死后,把这个交给敖澈,他的情,我这辈子是还不了了,但愿我不是冬榕的时候可以还他这个情债。”又是一番伤情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是那样一反常态,就好像炎炎夏日里刮起寒风,又下起了雪。
“敖澈的伤已经好了,你是知道的吧?”我知道她必是知道的,却故意这样问她。
她的睫毛弯弯地向上翘起,“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要是拆穿了,就找不到理由让他留在我身边了!”我听到她这样说,心里咕嘟嘟涌上一股暖流,替敖澈感动,也替冬榕感动。寒冬里的石头,终究还是被敖澈给捂热了。
我倚在桥的扶手上,斜视着冬榕棱角分明,美艳又不失清纯的侧脸,慨叹道:“你终于还是被他捂热了……”
她眼色一飞,斜斜看了我一眼,“你不也被我哥捂热了吗?虽然从前的记忆没有恢复,可你还是爱上他了,这就是缘分,但我和敖澈不一样,我和他之间,差了一个‘分’字,我曾经固执了几万年,才明白我和我哥之间不止无缘,更是无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活成什么样,怎样的潇洒,怎样的自在,怎样的猖狂……却最终,还是迷失了最初的自己,我都快忘了,当年那个冬榕是什么样子了!”
她说的入神,所有的思绪估计都在过去的记忆里牵扯,纠缠,然后全都抛却了又回归现实,回到眼前不愿面对的现如今。
那个冬榕,和现在一样,很决绝,很果断,没有犹豫,没有拖泥带水,干净的像一朵云一样,自在又轻狂地游移在碧海一样的蓝天下,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心里这样想着,一点点回忆着那个从我昆仑之巅飞身跃下的女子。
我问她道:“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她欣然道:“你问。”
“你从昆仑之巅跳下去的时候,你从修罗地走过的时候,你都在想些什么,心里是什么样的念想,让你如此坚决?”
她嘴角挂着浅浅的讪笑,“念想……真正的自己就是没有念想,没了念想命才是你自己的。”
她说的这样简洁又深奥,而我却瞬间理解的她的意思,万念俱灰也是新期望的开始,不痛伤口不会愈合,不爱不知道情为何物,许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我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她突然又道:“你身上有两个人的气息,看来,我是要当姑姑了!”
我一惊,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又向冬榕投去求证的眼神,她从未笑的那么和暖,像是冰凉的雪花融化在春风里,温柔地点了点头,道:“恭喜了,你要做娘了。”
我不敢相信,便用法力去感知那小东西的存在,她果真是在我肚子里的,那样乖巧,还没有成形。也怪我这些日子太马虎了,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这个小生命的突然出现,使得一种幸福突然撞开了我的心闸,犹如破冰而出的春水,伴随着甜甜的喜悦在我心房里悠悠荡荡。若是桀知道了,他一定是开心的。
在我喜悦的时候,冬榕起身握住我的手,对我道:“我拜托你的事情,还请千万做到,我猖狂的日子太久了,是报应该来的时候了,愿只愿,能死而无憾!”
我亦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刺骨的冰冷,“为了我们,请想尽办法活下去。”
她干笑着点头答应,“你也想尽办法护好自己的孩子,等他出生以后,年年不忘到我坟头上柱香就好!告诉他,他曾经有这么一个姑姑。”
我含着泪答应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守住这个秘密,但是此时此刻,我对她有着无比罪恶的悲悯,而她,不需要任何同情。寒冬飘雪季节出生的她,似乎生来就有寒冬的品质,清冷里蓄积这无比强大的力量,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说完拍拍我的手,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或许有一天,她也会这样消失,然后再也不会出现,我不知道那一天在什么时候,真希望永远也不会到来。
我不知是喜是忧,我对这孩子,没有一点点的准备,我从来不曾想过要去做娘。我在去梨园的路上,一直不停地给孩子起名字,想了许多,都弃了不用,总是不太满意,最后索性放弃,想让桀来给我想想。
我见到桀时,他居然在院子里劈柴伙,我兴致盎然的走上前去,问他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道:“凡人男耕女织的生活,我想带你体味一遍。”
我笑道:“我可不会织布。”
他听了笑道:“你只需坐着等吃就好。”
我又笑,“我无需吃饭,不过这肚子你的孩子许是要吃一点的。”
他起初仍在劈柴,听我这样一说,斧子生生悬在木头上,又惊又喜地看着我,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