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蓝雪回到船舱,犹自生气。玉盘却很是奇怪,问道:“小姐,方才宗三公子没担当,你无动于衷,怎么这会儿却生起气来?”
容蓝雪道:“他并不是不想开口,那会儿我才出声,他脸色就变了,一直恶狠狠地盯着我瞧呢,可见的确是因为我把事情揽了过去才生气的,而非没有担当。至于现在生气,哼,他居然是个好面子的人,认为护娘子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玉盘不解:“可是,小姐,天下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在外人面前维护娘子,那就是惧内,谁愿意背上个惧内的名声呀,我看宗三公子这样想倒是很正常。”
玉盘都这样说,可见时人都是如此,容蓝雪听了更觉得郁闷,脱了披风,躺倒床上去了。
玉盘知道她这是还在生气,却不知从何劝起,只得替她倒了盏热茶在手边,然后把盖头取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杨妈妈待会儿肯定回来查看的,就说这是现拿红绸子绞出来的好了。
没过一会儿,舱门被敲响,果然是杨妈妈跟在怜香的后头来了,她见了玉盘呈上的红盖头,总算松了口气,然而还是放心不下容蓝雪,循循教导:“容小姐,现下是冬天,外头风大,您还是不要到甲板上去了,当心吹了风着凉。”
容蓝雪白了她一眼,道:“妈妈还真以为我是为了看风景才跑出去的?我脑子抽风了才顶着冷风朝外跑呢。”
杨妈妈大为惊讶,连这个白眼都忽略了:“那您究竟是为了甚么,才到甲板上去的?”
“还不是你们家的宗三公子!”容蓝雪一脸的委屈,“我说风大,我不想出去,可他非要我去,我想着,我同他虽然还没正式拜堂,可迟早都是他的妻,这出嫁从夫,夫主发话,妻子焉能不从,我只得冒着寒风出去了。”
宗云龙竟这般地性急,等不到拜堂成亲,就私自约了未婚妻到甲板上约会,说到底,都是乳母教导不力呀!杨妈妈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心里把惹事的宗云龙骂了好几遍。
容蓝雪还不依不饶:“杨妈妈,不是我多嘴,您可得管管他,我不想被吹凉了。再说了,我们虽然算是夫妻,可毕竟还没拜堂不是?船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总得避讳些,不能让人讲了闲话……”
容蓝雪句句是理,还句句深合宗家的规矩,杨妈妈本来是想要来说教她的,却没想到反被她给说教了,一张老脸羞得通红,把宗云龙又在心里痛骂了好几遍。
容蓝雪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气,才放杨妈妈走,怜香和玉盘都直冲她竖大拇指,其中玉盘更晓得详细,得意地道:“就该好好惩治惩治他,叫他敢欺负我们家小姐!”
容蓝雪一气喝干一盏茶,喘了口气,道:“我先躺会儿,估计过不了多大会儿,某人就要上门来寻仇了。”
玉盘应了一声,就要去放帐子,怜香却是眼珠子一转,笑道:“你们猜,杨妈妈会不会去骂宗三公子?”
容蓝雪想了想,不怀好意地笑了,对怜香道:“你去瞧瞧。”
怜香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玉盘没领到这样的美差,撅了撅嘴。
过了好大一会儿,怜香才带着笑意回来,一进门,不等容蓝雪问,就兴高采烈地道:“杨妈妈真的骂了宗三公子呢,宗三公子虽然一脸的不耐,但却也没敢还嘴。”
“他真的怕杨妈妈?”虽然她作过这样的猜测,但那是故意逗宗云龙的,当亲耳听到事情真是这样,容蓝雪还是有些惊讶。
怜香重重点了点头,道:“宗三公子在家里脾气也糟糕,他跟前的丫鬟婆子都怕他,所以杨妈妈才刚进去,她们就溜得远远地不见了,四下无人,我正好去偷看偷听,这才弄了个清楚。”
“那你有没有被他发现?”容蓝雪关切地问道。
怜香得意洋洋地摇摇头,道:“我小心得很,怎会让他发现——”
一语未完,就被一声讥讽打断:“非礼勿视,你家小姐没教过你?就算没教过,偷听主人家讲话是不合规矩的,这总该知道罢?”
说这话的,不是宗云龙又是哪个,他竟是把先前容蓝雪说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又给还了回来。
怜香自觉丢了容蓝雪的脸,脸窘得通红,低着头不敢朝上看。
宗云龙自舱门走了进来,扣了扣门板,道:“门是开着的,我才走了进来,你挑不着刺。”
容蓝雪开着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听,却没想到就算开着门,还是让宗云龙给得逞了,不禁又气又急。
宗云龙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一走,怜香就跪下了,容蓝雪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我自己淘气,叫你去偷听的,怪不得别人,算了,起来罢。”
玉盘道:“他偷听我们一次,我们偷听他一次,扯平了。”
怜香想了想,道:“上回和这回,他都是偷听,我们却才偷听他一次,说起来还欠着一次。”
容蓝雪忍不住笑了:“那下次有机会,你再去。”
“去就去。”怜香把胸脯一挺,“我算是看出来了,其实宗三公子就是只纸老虎,只会骂骂人,不会动真格的。”
容蓝雪却正色道:“莫要得意,我看宗三公子是个有手段的人,你莫要把他给得罪了,当心我救不了你。”
怜香忙肃容垂首,但还是觉得奇怪:“这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容蓝雪忍不住笑了:“能一听说我要遣散通房就迫不及待地上门提亲的人,能是一般人么?”
怜香一愣,笑个不停,玉盘也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怜香却现出愁容来,道:“我看那日五小姐说的对,宗三公子居然盼着您去遣散他的通房,这不合常理,其中一定有诈。”
容蓝雪对此确是有些忧虑,道:“要说此事中间没些个弯弯道道,我是不信的,但究竟如何,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广州离临江县实在是太远了,想打听也难。”
玉盘从旁边走过来,不以为意地道:“小姐那日不是才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怕甚么。再说这门亲是宗三公子主动提的,到时要是有谁为难小姐,就告诉宗三公子去,让他给您撑腰。”玉盘说着说着,忽作恍然大悟状,道:“小姐,我突然有些明白方才宗三公子为甚么生气了,他其实是让想让您有事就朝他身上推,凡事莫要自己出头。”
容蓝雪低头琢磨。
怜香连连点头,道:“玉盘说得有理,小姐这一去,娘家远在千里之外,万一要是受了委屈,受了欺负,连个帮腔的人都无,就算写信去求助,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再说了,他们宗家势大,到时若是有人蓄意拦截信件,断了小姐的后路,那小姐可就只能任由他们揉圆搓瘪了。所以,您初到夫家,肯定是处于劣势的,想要自保,不让人欺负了去,就只能寻个人来依靠,而又有谁比宗三公子更为合适呢?只要他一心保您,您就高枕无忧了。”
不得不说,怜香这话很有道理,她容蓝雪会做鞋子会开店赚钱又怎样,那些本事,在从事海外贸易的宗家看来,只怕就是过家家的级别,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而她娘家离得又远,一个不慎,不但会被欺负,而且嫁妆都有可能不保,朝悲观里想,若是得罪了谁,只怕性命都难保。说到底,还是因为这门亲事是宗三公子自己作的主,他父母的意见尚不得而知,不然容蓝雪也不会有这些担忧了。
既然是宗三公子自己做主要娶她,那就得对她负责,而她,尽管做个躲在他身后乘凉的小女人,低调低调再低调,一切都等站稳了脚跟再说。想到这里,容蓝雪开始分析刚才在甲板上时她的所为,还好,还好,从头到尾,她都只得罪了金铃而已,那丫头心眼坏,当着杨妈妈的面就煽风点火,把她给打压下去也好,若是还没到宗家,就让个丫鬟压到了头上,那可就不是耍低调,而是受气了。
她正想着,忽闻玉盘小声地同怜香嘀咕:“糟了,你还说要小姐傍着些宗三公子,好叫宗三公子护着她,可今儿咱们才把宗三公子给得罪了,而且还不止一回……”
“这可怎么办?”发问的却是容蓝雪。说实话,她对于宗云龙的秉性,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单知道他脾气火爆,而且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哎呀,这样性子的人,一多半也会伴有诸如“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之类的性格罢,若是他由此记恨上了自己,等以后她遭了难,他不但不出手相救,反而在一旁拢着袖子看热闹可怎么办?
一旁的玉盘和怜香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些,两人的脸唬得惨白。玉盘连声道:“既然得罪了,就得尽力弥补,小姐,咱们请宗三公子来吃顿饭,和解和解?”
怜香白了她一眼,道:“咱们坐的就是宗家的船,难道要拿宗家的东西请客么,这在江上,又不好下去买菜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