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水奔涌而來。填满了七窍。侵入五脏。仿佛要将她彻底淹沒。她在水里不断挣扎。唯有一双手露出水面。不断地摇动。想要攀附一点什么东西。终于。她的手被一双冰凉的大手包住。然后。她被推到了水的更深处。最后。连一双手也消失在水面……
“啊。。”云楚“哗啦”一下从浴桶里站了起來。带起了一片水。顿时。房间的地板变得**的。
“阿楚。”原本守在门口的凤流年听到云楚的叫声心里一紧。难得冲动地踢门而入。却只见一具白花花的身体急速沒入水中。
凤流年一怔。刹那间全身僵硬。
云楚叹了口气。“我沒事。你不用紧张。”
凤流年在一瞬间似乎回了魂。他慢慢地垂下眸子。点点头。闷声不吭地走了出去。将门关上。他有什么资格紧张她。在她最需要的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让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一切。他总是厌恶凤倾阑将她伤害到如此地步。可是真正伤害她的人。是他自己才对。在凤凰阁时。一次次地站在凤妍的身后。将她推到更远的地方。凤妍死后。他为了一己之私。留她一人去应付豺狼虎豹。他真的后悔了。可是如果再重來一遍。他是否能够改变自己的选择呢。
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云楚慢慢从水里露出一个头。此刻她满头是水。一头青丝早已沒了原先模样。一想到自己的梦。真是得令人寒战。即使是醒了还是觉得心有余悸。云楚唇角勾了勾。别人死过一次。胆儿都变大了。怎么就她的越來越小了。
抹了抹脸上的水。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总算是舒舒服服地靠在浴桶中了。
这药浴泡久了奇痒无比。该是那魏长舒捉弄自己。非说要泡上一个时辰。明安天冷。家家都有炕。那时魏长舒就拿个桶放在炕上。丢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材进去然后将她一块儿丢进去。用大火慢慢倒地烤着。热了就加冷水。凉了就加柴火。简直生不如死的节奏。偏偏沂水不知从哪里听來的谗言。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伙同凤流年一块儿煮她。渐渐地。她也就习惯了。如今正正当当地在浴桶里泡着。她反倒有些违和。云楚叹了口气。果然是犯贱啊。
此刻。沂水在门外敲门。“小姐。要加热水吗。”
分明是个丫头。这小厮干的活她还做上瘾了。云楚又拧了拧眉心。“进來。”
于是沂水小姑娘提着一个大木桶虎头虎脑地溜进來。还不忘记将门关上。本來沂水的身体就属于那种又瘦又小的。此刻提着个木桶。走起來就像鸭子一般。十分好玩。
“以后这种事情让流年做就可以。”
沂水撇了撇嘴。拿着勺子往浴桶里舀热水。“那怎么成。虽然流年对小姐好。可到底是男人。怎么说都会坏了小姐的闺誉的。”
“你小姐我早就沒有闺誉那种东西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了。以前是以前的事。现在是现在。我家小姐花容月貌。闭月羞花。怎么说该给人冰清玉洁的形象。将來嫁给王孙公子享福。”
云楚瞅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认为我一定嫁给王孙公子呢。”
沂水睁大眼睛。“难道这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梦想吗。”
云楚:“……”
试了试自家小姐的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沂水才放心。可是转眼一颗心又提了起來。“小姐。你该不是看上哪一家的穷秀才了吧。”
“……”
“可千万别。”沂水的脸立刻吓白了。跺了跺脚。“都怪流年。我都说了让小姐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偏偏他就惯着小姐。这下好了。小姐被话本子骗了。”
云楚继续沉默。每天抱着话本子不撒手的人到底是谁啊。
“小姐啊。你可别想不开喜欢上穷秀才。那些秀才什么的最不靠谱了。一朝得志就干出那种抛弃糟糠之妻的坏事儿。有些还为了攀高枝杀妻弃子。总之都不是好人实在不行找个老实的农夫也好。”
“……”云楚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某个人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些神马东西。
“小……”
“行了。”云楚打断她。“你小姐我家财万贯以后自然是养一堆男宠继香火。到时一定分你两个。”
沂水眨眨眼见。瞬间笑脸灿烂。“小姐好志向。”
“……”她随口说说。
“那我先去为小姐物色物色。尚京水土养人。应当会有漂亮的狐媚子。”沂水说着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提着桶一溜烟儿跑出房间。
云楚只觉得胃疼。她养的都什么人啊。
一连折腾了一个上午。云楚手脚发软地从浴桶里爬出來。缓步走到屏风后。那里早有沂水准备好的的衣裳。是一条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看起來简单清爽。最适合春天穿。云楚依旧是慢吞吞的动作。将里衣拢在身体之上。然后开始系身上的带子。因为刚泡药浴的缘故。她不能穿太过贴身的衣饰。连肚兜也不能上身。因此沂水特地将里衣的尺寸大了几分。云楚的手慢慢向上。却在胸口处停了下來。她的手略微左移。指尖碰到的真好是她心脏的位置。冷得沒有一丝温度。
仿佛是一朵花从心脏发芽。冲破皮肤。展开在她的左胸处。血红的花色。如曼珠沙华那般张牙舞爪。数不清的花瓣上又绽放着一朵朵极小的花。整朵花就像是无数朵同样的花不断地缩小体积聚拢而成。从三年前便有了。连脉络都如此清晰。无时无刻地提示着她的过去。原來这就是命运花。这就是情人诛。缠绕于心。开在心口的情人诛。诛人情。触骨生凉。无心无情。
她笼下眉目。慢慢地系上胸口处的衣带。然后穿上裙子。满头乌发随手弄了弄。然后别上一只碧色的小簪花。她不施粉黛。不涂胭脂。慢慢走出房间。
凤流年听到动静便立刻回头。目光微微一颤。慢慢地低下头去。
云楚的唇角勾了勾。伸出右手。登徒子一般地挑起凤流年的下巴。对上对方的眸子。朱唇微启。“好看吗。”
漆黑的眼中倒映出的唯有她的影子。凤流年的耳根顿时有些发烫。不自在地点点头。
云楚刹那间眉开眼笑。孩子般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轻纱随着 她的动作飘扬如云。她停下來。拨了拨垂在颊边的几根发丝。“我原以为我穿不了那么素的。你说好看。就一定好看了。因为流年不会对我撒谎。”
凤流年面色不变。眸子里擒出几分笑意來。
三年前的云楚不曾长开。虽算得上一个小美人。但到底青涩。又不通世故。给人一种漂亮但更多的是清纯可爱的感觉。而现在。她除了那张依旧相似的脸。从头到脚的气质已经完全改变了。青丝及腰。随风垂摆;媚眼如丝。红唇绝艳;肌肤如雪。身段如蛇。用一个字形容她便是媚。用一种生物形容她就是狐狸精。若不是她故意用粉底示丑。恐怕这一路以來她不知得当多少回压寨夫人了。
“医馆的事儿可定下來了。”
“嗯。就在前厅。”
“在自家开医馆也好。省的來來回回奔波。”云楚垂首像个小姑娘似的玩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几日云家的人可有來过。”
“來过。三次。”凤流年惜字如金。
“我猜猜……”云楚边说着边往前厅走去。“他们一定是说。‘我家王爷感念姑娘救了小公子性命。略备薄礼。请姑娘笑纳。’”她学着男人粗声粗气的模样。凤流年还不曾有反应。自己却先笑了起來。
凤流年心里微微一暖。他有多久沒见她这般开心了。
“云昭那人还真是。。送礼便送呗。何必打着他爹爹的名号。否则我还能多敲他两笔。”敲完儿子那份再拿他爹那份。多划算。
凤流年淡淡地说。“他不确定。所以不敢贸然在赤雍王前提起你。只能自己处理这些事。”
“哼。”云楚指尖一拧。一根头发就被她这么折断了。她面无一丝变化。语气却淡了三分。“我要是想惹事他防得住。当年在菁茗楼可是他亲口说要对我负责的。”
“阿楚……”
“自然是负责我的衣食住行了。”云楚懒洋洋的声音接着响起。“他毁了我清誉。我嫁不出去。下半辈子就得他养着。”
“……”
云楚脸上的笑意慢慢地冷却下來。她已经走到了前厅。这儿的装饰就和普通医馆沒有两样。还把药铺的职责也搬了过來。又开药铺又行医的。倒是方便了很多。在尚京安家是她忽然而來的决定。能准备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三年以來。云楚几乎沒正经当过大夫。甚至魏长舒的名声都要比她大很多。她出手最多也只救一些贫苦的老百姓练练手。有时候遇到感兴趣的病症才会不管对象是谁。对她來说。自己喜欢医术是一回事。救不救人也是一回事。如今武林沒落。朝廷崛起。王权总算集中在安成帝手里。相对的。官府贪污**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以前还会有武林人士看不惯上前拔刀相助。如今谁敢出头。就强抢良家妇女这事儿云楚也是见了不少了。这种事情传不到上面。下级官府更是无法无天。
云楚的唇角勾了勾。却无甚笑意。明眼看着蛊毒之事后江湖沒落。王权至上。这举国欢庆的事情不到十年就已经露出弊端。民愤越积越深。原本自安成帝上位后晋华江山就沒有真正稳固过。也不知道这粉饰太平能够持续多久。
拿她的命换來的盛世江山会有什么下场。
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