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世欢终于郁郁寡欢起来,再看不见往日那股不服输得劲儿,再难寻到她浑身上下的刺。如今她不想争宠,只想好好的像个法子报仇。
接到齐嘉烨传她去演武场的口谕之时,她正捧着碗凉透了的茶出神,闻言便随意收拾了下就跟着传旨小太监去了。
去时,死对头慕千城早已是在等着看热闹了,见了冷世欢,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样子。偌大的演武场除却慕千城,竟是只剩齐嘉烨和他心腹几人。
齐嘉烨不曾免了她的礼,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冷世欢,语气十分冷淡:“有些朕不知道的事儿,是不是该好生给朕解释一下。”
半夏被人侍卫按着跪在地上,嘴也被堵上了,只不住哭着摇头,挣扎着想说话。冷世欢也是这次看见半夏还跪在地上,可着实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故而便跪着道:“臣妾对陛下无二心,自是毫无隐瞒的。”
对于她这个回答,齐嘉烨嗤之以鼻:“既然如此,还是旁人冤枉你了不成?敢仗着朕给你恩宠,趁朕带你出宫之际纵容丫鬟勾引朕的臣子,冷世欢,你好大胆子!”
这话一出,冷世欢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忙磕头道:“陛下,不知什么小人在陛下跟前乱嚼舌根,臣妾着实是冤枉的。”
齐嘉烨却是目不斜视,径直饶过她停在半夏跟前,指着半夏骂到:“自己的下人都不管好,朕的脸都叫你丢尽了!让她说说,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待能开口说话之后,半夏方看着冷世欢,眼中满是哀伤:
“奴婢不想做奴才,想当主子,是以便趁着秦世子大婚之日,不知廉耻的勾引了醉酒的陆大人。给小主脸上蒙羞了,小主惩罚奴婢罢,奴婢绝无怨言。”
一番话说的坚决,却是带了浓浓的哀伤挥之不去,冷世欢着实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只呆呆的喃喃:“半夏”
慕千城本是算准了能借此除掉冷世欢的,哪里晓得会是这么个结果,故而急忙道:“陛下,她胡说,偷情之人根本不她和姓陆的大臣,而是”
“够了!是谁告诉你的,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朕怎知你是不是也在胡说!何况,如今这贱婢已经招了,就不必再追究了,将她杖毙罢,行刑之时,叫冷贵人给朕守在一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随着齐嘉烨一声令下,半夏便被按着趴在地上,一旁齐嘉烨的心腹已是准备行刑了。冷世欢全然一头雾水,丝毫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故而便跪着挪到齐嘉烨跟前。扯着齐嘉烨的龙袍慌张而无措的求饶:
“不是的陛下,半夏她不会的,她一定是被冤枉的,陛下你别杀她,便是打她一顿赶出宫也好。求求你,别杀她,别杀半夏。”
说着,竟是又快要哭出来,眼眶又开始泛红了。半夏见状,趴在地上唤她:
“小姐!”
自打入宫以来,因着宫规便再没唤过小姐,如今的一声小姐,倒是叫冷世欢停住了扯着齐嘉烨龙袍的手。
“今后没了半夏,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那晚说过你今后不再哭的,是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哭,眼泪只能留给自己最亲近之人,半夏喜欢看小姐笑着的样子,很好看reads;。
小姐,我喜欢陆大哥,他心里却没有我,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半夏宁愿死。小姐,你成全半夏好不好?”
冷世欢全跟血液凝固了,她说过再不哭这话,是对秦岳说的,半夏怎么会知道?
齐嘉烨没给她太多时间思考这点,叫人将冷世欢按住,当着她的面:“行刑。”
话音刚落,板子声音便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半夏被打的皮开肉绽之际,还不忘哭着喊着叮嘱:“小姐,你要活下去,你要替半夏这条命一道活下去。”
冷世欢不住摇头,活似患了失心疯:“不要不要!半夏!不要,陛下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半夏!不要”
不住挣扎着,企图挣脱按着自己的小太监,想过去拦着行刑的人。对此,齐嘉烨只淡淡道:“你若再挣扎,朕有无数法子叫她死的更痛苦些,你信是不信。”
至此,冷世欢终是不挣扎了,只嘶哑着嗓子不住喊着半夏:“不要不要杀半夏半夏”
起先半夏还能叫出声,渐渐的声音便越来越弱,在之后,便是叫不出来了。冷世欢从始至终都看着行刑的过程,活生生的半夏被打的皮开肉绽,她想哭,却是拼了命的忍着不让自己哭。
不知过了多久,方听齐嘉烨吩咐:“好了,别打了,留口气,让她们主仆道个别罢。”
至此,按着冷世欢的那两双手终是松开了。冷世欢跪着爬到了半夏跟前,想要伸手抱住她,却又不知该如何报,只伸手捧了她的脸:
“半夏半夏半夏你不要死,我没哭,你看我没哭。你不要死,我再不哭给旁人看了。”
说着泪却滚滚落下,只是她背着人的,众人自是看不到。泪无声滴落在半夏的脸上,过了许久,方听到半夏气若游丝的声音:“不要哭”
冷世欢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却将半夏的血也抹在了脸上,努力挤出难看的笑:“我没哭。半夏,你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我一个人会害怕,我害怕,求求你,不要抛弃我,求求你了半夏半夏”
冷世欢第一次求人,求的人却是半夏,求她不要死。半夏想说的话有好多。她的小姐啊,还是这般的孩子气,要她怎么放心的下。
想叮嘱冷世欢一番,却又想到有那个人在,自己应是可以放心去了。是以,便只对冷世欢道:
“小姐,你要替我告诉陆大哥我愿意等他也也愿意做他的妻子下辈子下辈子我也还等他告诉他,下辈子,他一定要娶我做妻子不要不要再娶别的女人了我”
说到此处,便再说不出话,冷世欢只顾趴在地上,将脸贴在半夏脸上:“我告诉他,我一定告诉他。半夏你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半夏”
那个一向陪在她身边,同她一样不谙世事的半夏,终是再不能开口。冷世欢不晓得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也再没机会知道她想说什么。
冷世欢想哭,却流不出泪了,眼角干涩的痛,不论看向哪儿都是半夏皮开肉绽情形。
慕千城早已回去了,只剩齐嘉烨在一旁目睹了冷世欢痛不欲生的过程。尘埃落定后,齐嘉烨先是一把扯过冷世欢的手,确认守宫砂仍完好无损在她手上之际,心里的气也差不多散了,只冷冷道:
“冷世欢,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冷世欢没有回答,扭过头,双眼空洞无神得吓人,看着齐嘉烨那张略微有一两分像秦岳的轮廓,一字一句道:
“陛下,你知道吗reads;。最初你留下我命之时我看见你之时,我有多害怕,我有多害怕我自己会爱上你。我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怎么能爱上一个拥有三宫六院的男人。
我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你是君,是天子。对你我只能敬,不能爱。”
齐嘉烨被这番话说的心下莫名一悸,竟是有些紧张起来。紧接着,又听见冷世欢道:
“如今,我不怕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爱上一个杀了半夏的刽子手。陛下,是你杀了半夏。她不是什么贱婢,她是半夏,是陪我共患难却没能共享福的半夏。”
说罢,一口血喷出在地,与半夏的血相互渲染。软软的往倒在地上,再挣扎也起不了身。见状,齐嘉烨有些慌乱,呵斥道身旁的心腹: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贵人宣太医来!”
冷世欢是真的不哭了,每每午夜梦回之际,总能看到半夏的身影在梦里。对她天真无邪的笑着,唤她:“小姐。”
每梦见半夏一次,醒来后便宫殿角落的用簪子划上一道痕迹。这是冷世欢的秘密,半夏是怎么死的她在事后才知道了,冷世欢想,除却楚家和阿娘的仇,还有半夏的仇要报。
半夏死后去见元安的时候,都是冷世欢亲自去的:“元安,父亲查到是谁告诉慕千城我与秦岳是谁?”
对此,元安只摇摇头:“用尽所有探子,都查不出半点儿头绪,着实没办法了。
贵人,老爷说你要打起精神才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的,陛下那儿,贵人该想法子好生固宠才是。”
冷世欢面上失望毫不掩饰,对于元安的话也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元安将这月的银票递给冷世欢后,又迟疑着道:“秦世子,被陛下派去豫州治水了。听说,是你建议的。”
对此,冷世欢点点头,转而再问:
“半夏的尸骨,也没寻到么?我不想半夏为了我死,死了还要做孤魂野鬼,我想安葬她。元安你告诉父亲,半夏的尸骨一定要找到,我得先走了,以免被察觉。”
她那日吐血之后,恍恍惚惚过了好几日才头脑清醒了,再想找半夏尸骨,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经过御花园之时,新的婢女珠儿正乐呵呵呢等在那儿,珠儿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同半夏一样的天真浪漫心无城府。见了冷世欢,便赶紧分享自己的喜悦:
“小主小主,方才珠儿瞧见长华长公主府里的世子爷了,陛下叫他来要给他践行我才那福气看得见这神仙般的人呢。难怪被称作无双公子,珠儿从未见过这般英俊的男子呢。
可惜了,这么好的身份,这么好的才华,陛下却只给了一个将作少匠的从四品官,还是派去豫州治水,可惜了那么好的人才。”
冷世欢对此只笑笑:“珠儿,祸从口出。趁着还能活着,好生爱惜自己的命罢。”
珠儿见她虽是再笑,却半点儿笑意都感觉不到,便闭口不言。
冷世欢回到若水堂后,将那琼花玉簪拿了出来,半夏死后,她便去挖出来了。她想,自己终究是不舍得,所有一切有关过去回忆的东西,都不舍得抛下了。
对着玉簪出神许久之后,当喃喃道:“我想你,可他一点儿都不像你。你去了豫州,才能让他不忌惮,待你翅膀硬了,我的仇该是也报了,那时你再回来,我也不会拖累到你了。秦岳,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