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不可说
“你志不在此。”
在梦里,沈聪又梦到李萼在对她说这句话。
她跟李萼兄妹在一个废屋藏身。
这废屋原本属于一个繁荣的小小村落,但三年前的大水淹没了一切。
它孤零零地躲在一片破墙烂瓦中间,因为十足的运气,留下了一小间屋子。
屋子里满是淤泥,屋子外爬满荒草。
这屋子就像是个寒酸的老鼠洞。
寒酸,但是安全。
沈聪吃了一大碗热水泡饼,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饥饿令她打不起精神挑剔。饭后又吃了李萼找来的草药熬的药汤。身体的伤势让她的精力与体力始终处于极低的水平——吃饭的时候就疲乏得浑浑噩噩了,喝药时只剩一丁点儿的意识——虽然她就彻底睡了过去。
她又做了梦。
在梦里,她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与李萼的对话。
“你并不想加入这个世界。”
“你决定加入竞争是因为跟上官霸业的私人恩怨。你归根结底跟那些知道有利可图就曲意逢迎的玩家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对这个地方投注真的感情,只是为了私利。”
之前两人的谈话虽然不算愉快,但气氛绝不能说恶劣。现在的李萼就要严厉多了。
他举着一瓶矿水,还长了学妹的脸。
“你是在骗我!你是在愚弄我的感情!”
沈聪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学妹脸的李萼还穿着李蕊的裙子。
然后沈聪——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自己的噩梦吓醒了。
对于欺骗、喜欢、感情、性别这件事这几天她实在是思考了太多,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事情为什么会让她在潜意识中觉得害怕。
——比她为什么害怕蛇还想不明白。
不过她暂时好像也用不着太着急地去想明白。
她从这次不舒服的睡眠中醒来,察觉自己正被抱着高速移动。
沈聪刚抬起头就被按回怀里:“别动。”
是李萼。
刚做了那样的梦,沈聪有点说坏话被当事人听见的尴尬。
风中又传来细细的声音。
“长歌醒了吗?”
沈聪从声音判断李蕊被李萼背在背上。
“嗯。”
李蕊从李萼背后探出一只手,摸摸沈聪:“别怕,马上就到了reads;。”
沈聪并不害怕。她察觉这时候想要一点安慰的其实是李蕊。
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似乎对于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境地这件事一筹莫展。
沈聪也对现状一筹莫展。
她们又开始逃亡了?为什么?
但这不是个提问的好时候,就像这不是解释的好时候一样。沈聪于是也伸出手,握住了李蕊的手:“嗯。”
李蕊也不再说话了。
耳旁只有李萼在漆黑的山林中疾奔而产生的风声。
李蕊好几次说过那样的话:哥哥很厉害的。
直到此时,沈聪才体会到李萼到底有多厉害。
他是头熟悉黑暗的野兽,在浓夜的山地上如履平地。
他的速度比沈聪利用天人身体全速奔跑时更快,身体细微地左右闪避过枯枝乱叶,影子一样在密林的缝隙里穿梭。
天边泛起暗沉的苍蓝,勾勒出黑色的群山。
快要天亮了。
快天亮时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那是一个小巧的洞穴。
李萼拨开防野兽的荆门。
她用放在门边的扫帚将洞内的蛛网扫掉,然后收拢枯枝点起一小堆篝火,在里面撒上驱虫的药粉。
李蕊沉默着坐在火堆旁哥哥的身边。
“先吃些东西吧。”李萼摸摸妹妹的头:“阿蕊怕了吗?再过一日我将你们送到地方就好了。”
她听完兄长的话,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僵硬起来:“那哥哥呢?”
李萼拍拍她的背脊安抚:“我有些事情要办。莫要忧心。巫姑伤不了我。”
李蕊紧抿嘴唇。
干柴被火焰烤出油脂,油脂再度落入火焰中,发出劈啪声响。
妹妹向来是李萼的软肋。
他耐心地放柔声音:“阿蕊,我何时骗过你?你跟长歌一道躲藏几天,我办完了事就会去接你们。”
李蕊猛地抬起头来。在跳跃的火光中,沈聪可以看见她明亮的眼睛中有泪水闪动。
兄妹对视良久,最终是哥哥退缩了。李萼叹了口气:“巫姑若是不再追来,我就不去。”
李萼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伸出手:“不会有事的,打勾?”
李蕊伸出小指无精打采地跟哥哥勾了勾,然后低头垂泪。
“阿蕊……”
李蕊抬头看着兄长,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萼将妹妹搂在怀里,然后看了沈聪一眼。
那是一种求助信号。
沈聪小声说:“我手疼reads;。”
李蕊忙擦掉眼泪抬起头:“怎么啦?”
李萼说:“也许伤口裂开了,也该换药了。阿蕊你去看看。”
李蕊知道沈长歌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听见那些伤口裂开,瞬间就把恐惧扔到脑后。
“让我看看。”
沈聪把手伸给她。
李萼站起来:“我去找些药。”
沈聪看着认真给自己拆绷带的李蕊,又看看落荒而逃的李萼,稍微用力崩裂伤口。
李蕊惊叫:“是流血了!”她自责地说:“是刚才我抓住你的手太用力了吗?”
“你抓的不是这只手。”
李蕊抿着嘴唇,然后无可适从地看着那条伤口。没有药,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血很快自己止住了。
沈聪问:“我睡着后发生了什么?”
“哥哥说是阿姑追来了。所以带我们逃了出来,说要送我们去更稳妥的地方躲一躲。”
“嗯。”
在之前的战斗中,蛇受到了不轻的伤害。
她的鳞甲碎裂剥落,身上到处都是腐坏的伤口。
沈聪没有见到巫姑,也不知道蛇有没有对巫姑造成伤害。
可她这么快就追来了,蛇却不知所踪。
这说明巫姑的能力在蛇之上吗?
废屋与现在的石洞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即使在逃亡,李萼也表现得不疾不徐游刃有余。而且先前他带着妹妹就寄身在巫姑所在的村落,显得胸有成竹完全不怕暴露。
如果巫姑比蛇更加厉害,而李萼却要向蛇求助——那么之前是什么给了李萼信心让他表现得这么轻松,现在又是什么让他徒然紧张了起来呢?
沈聪没有将自己的疑虑表现出来让李蕊担心。
她对李蕊说:“不会有事。”
李蕊仍旧不安:“我害得你受伤,还拖累你。”
原来这少女不安的不止是兄长的安危。
“他们本来也没有打算放过我。”
“不是这样的!”李蕊用力摇头,“哥哥说……阿姑是怕我抢了她一系的位置因此才要污蔑我是孤魂野鬼的。这件事本来跟长歌没有关系。不如……你就走吧?到了安全些的地方之后,你就去找人。你到这里来本就是找人的。路引哥哥也带来了。现在在我身上。……你……你还是快走吧。”
他骗你。
这肯定不是单纯的派系争斗。
李萼说出这种让李蕊自责的话一定是想让李蕊劝自己离开。
李蕊不舍跟自己分别,然而一旦她知道是她拖累了朋友,就绝不会任性地要求对方留下。
——这种时候怎么能离开呢?
她懂得李萼的想法reads;。
李萼认为自己会对李蕊造成伤害。
如果她是男性,跟李蕊亲密相处又最终要离开,这对李蕊的名誉会造成很大损伤。
可她是女性。
李萼的担忧毫无必要。
“我有事想跟你说。”
也许是因为她很少做出这样郑重的神情,李蕊显得十分忐忑紧张。
沈聪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说:“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你不要担心。”
李蕊看起来想抽开手,但是顾虑着她手上的伤口又没有动——神色间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不定。
沈聪说:“我早就该告诉你,只是我也没有注意到,因此造成了误会。直到这次回去……天上,才发现原来我在这里的身体是男性。而我原本是个女性。”
外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李蕊跳起来:“哥,怎么啦?”
李萼从外面探头:“没什么。不小心打坏了药罐子,没什么,你在里面看着长歌的伤势。”
“真的吗?”
“嗯,你坐着吧。”
李蕊牵挂哥哥,但又牵挂长歌的话。
她刚才实在紧张得不行。
昨天夜里她醒来时正巧听见长歌在说:我跟阿蕊只是朋友。
长歌在跟谁说话?
只是朋友又是什么意思?
长歌说过,想要跟她做很要好的朋友。
但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李蕊的心里有种隐约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从长歌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两个人是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呀……
因此当哥哥问长歌你到底是怎么想阿蕊的时候,她匆忙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谁知长歌自己又要提起了。
长歌要说的一定是这件事情吧。
他说造成了误会……回天上才发现——什么来的?
不是坏事啊……不是坏事啊……长歌说过他在天上并无媒娉,是他自己本不知道,现在却发现原来家中早给他定了个美娇娘吗?
这件事确实不是坏事呢!
——可我……
李蕊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耳朵里都有种轰隆隆的声响。
——可我为什么要想到这些,为什么要害怕这些呢?
李蕊并没有听清天人沈长歌的话。
她感觉得到长歌牵着她的手,可她眼前却是空茫茫一片reads;。直到兄长李萼在外摔了药罐子才将她猛然惊醒。
长歌……长歌说了吗?他说了什么?
李蕊忍不住拉住自己手上与天人沈长歌一对的链子。
一……一对……一对的……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别人,才同长歌是真正的一对。
不对……不对……为什么要想这些!
李蕊浑浑噩噩重新坐了下来。
“长歌,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沈聪觉得李蕊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是又发烧了吗?
沈聪伸手探了探李蕊的额头。好像并不烫。
李蕊被她的动作吓得一惊,差点又跳起来。
“对不起,我……”
李蕊连忙摇头:“不是,我刚才被哥哥吓了一跳。你刚才……”
“我刚才说我——”
李萼又探头进来:“长歌手上还流血吗?药马上好了。”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聪一眼。
这一次沈聪明白了。
李萼是故意打断她。
为什么呢?
李萼觉得她不应该解开这个误会吗?
之前的梦与学妹声嘶力竭的哭喊又突然蹦进她的脑海。
她想起来自己对学妹无微不至的照顾被学妹认作是一种欺骗。
她从此明白自以为对别人好的事未必真的是件好事。
在她的认知中,对李蕊说出真话是一件好事,但万一李蕊并不是这样认为呢?
沈聪很珍惜李蕊,她一点都不想让李蕊难过。应该隐瞒真相吗?李萼希望她隐瞒真相?可为什么呢?如果她是男性,为了李蕊的名誉,就该让李蕊跟她结为夫妻。李萼先前不是一直致力于分开她们两人的吗?
李萼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算是人们常说的“善意的谎言”吗?
但李萼是绝对不会做出对李蕊不利的选择的——沈聪决定遵从李萼的意见。
沈聪回复李萼:“不流血了。”然后又随便问了李蕊一个问题:“巫姑分很多派系?”
李蕊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她顺着话题说下去。
“也不是每个村子都有真巫姑,多半是牵名附会。真的巫姑并不多了,又分了好几种派系。像是水头阿姑使的那些手段我从没见过。我的阿姑是专门跳祭舞超度亡魂的,因此在十里八乡中很有名望。我还知晓有祭神祈丰年的阿姑,早就失了传承我也并没见过。倒是水头阿姑从前偶尔会祭龙神祈福的。水头阿姑本有个弟子,也是三年前水患时没了。如今她手下也挑不出能继承衣钵的人,她那一系日渐式微。我跟哥哥去湖边祭奠要避着人,就是不想水头阿姑难做——长歌……”
“嗯,我在听。”
“我想留下来……我没有想争水头阿姑的位置,我去跟阿姑说清楚,那样不行吗?”
人和人的交往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reads;。
每个人都只说真话,不摆弄阴谋诡计。
沈聪看着李蕊忧虑而清澈的眼睛:“交给萼哥吧。有什么话,要是萼哥说不清楚,你也一样说不清楚。”
李蕊还想说什么,但话在喉咙口滚了一圈,最后恹恹地咽下了:“我知道。”
沈聪又摇了摇她的手:“你还小,别想那些。”
李蕊摇摇头,苦涩地笑道:“小长歌虽然是小孩子,但什么都懂呢。”
沈聪说:“并没有都懂,不过我已经不小了。”
“是……长歌一点都不小了。”长歌已经有了未婚的妻子吧。
沈聪知道李蕊误会了,却不知道她误会的是什么。
沈聪说:“我真的不小了。我在天上时已经二十四,到人间来才变小的。”
李蕊吓了一跳:“二十四岁的那个二十四?”
沈聪点头。
“呀!”李蕊惊慌失措地抽出手跳到一边:“你你你……你……”
她面红耳赤,惊诧非常。
年龄吓到她了?
沈聪也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抱歉。”如果不应该说性别的事,那么至少先说出年龄的事做个铺垫。她之前是这样以为的……然而她又做错了吗?
这时李萼从外面进来,第三次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他的神情从带着浓重的阴郁。
“收拾东西,巫姑追来了。”
李蕊也顾不上收拾自己的心思了,忙去归拢东西。
沈聪手上有伤,李蕊是不会让她做事的,她就索性没有动。
她跟李萼一起走了出去。
李萼攀上一株树往山下眺望,他一脸凝重,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那妖婆!竟敢白日里用这种手段追来!”
是什么手段?
沈聪避开丛生灌木,找到一块空隙。
她也看见了——
朝阳初上,给群山镀上一层金边。
山林里却违和地弥漫起一种晦涩的氛围。
浓雾带着阴森森的潮气从山脚上涌。
白色的泡沫掩藏在浓雾之下,像翻卷的潮水。
但那不是泡沫也不是潮水,是密密麻麻死白的亡灵。
那天晚上攻击她和李蕊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没有……远没有这样多的数量。
龙王付出很大代价才帮助她们躲过。
李萼能够对付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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