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烨唐开门后是皱着一张脸的。
嘴唇一如干裂，眉头蜷缩着怪异的弧度，黑眼圈愈发沉重，托起两口枯井般的瞳孔，苍白的眼球裂着刺红的血丝，攀岩在眼角的皱纹仿佛苍老许多。
他已经脱下了那件宽厚的西装，换上一件单薄的衬衫。
垮开的衣领像被重物揉捏过，褶皱的不像样，长在左边的那只手不知为何背在身后，迟迟不肯拿出来。
明明早上才见过赵烨唐，时隔一个中午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付良澄差点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苏千殷却盯着赵烨唐身后的那只手，一双透彻的眸子里，凝着说不清的深意。
赵烨唐明显不欢迎他们的再次到来。
“警察先生，该说的我不是都说了吗？你们不去解决案子，还来找我干什么......”
他按捺着眼底溅起的暗光，一抹不快转瞬即逝，嘴里泄出虚弱的语气，就像吊挂在粗哑的嗓音中一样。
“有本事！你们把我女儿还给我啊……”
“嘘。”
苏千殷不觉竖起食指，紧挨着嘴唇示意他噤声。
赵烨唐还真稀里糊涂的住了嘴。
付良澄不解的看着她。
只见她合上双眼，眼皮掩下纤密的睫毛，叠成双曲线，犹如两根精致的黑羽毛掺在眼窝上，模样小巧过人。
这栋别墅旁边栽着一棵树，她笼在茂盛的阴影下，安静的脸庞侧着淌过树缝的阳光，一时竟有些柔美。
付良澄承认自己看呆了，警校培训出来的心理素质此刻全然无用。
苏千殷并不知道她的美貌被人惦记上了，她不顾形象的深吸一口气，再次抬眼时，眼里的深意彻悟开来。
“难怪我感觉这里的空气不太新鲜。”
她抬起手指，轻轻捋过鼻尖，望着赵烨唐越发虚弱还在死撑着的样子，从容不惊的说。
“原来——有股血腥味啊。”
付良澄闻言一愣，紧接着意识到什么，脸色突然凝重，几乎是迈出一只脚就来到赵烨唐跟前，不容分说的抓住他藏到身后的手。
“你别碰我！”
赵烨唐态度强硬得像一触即发的刺猬，竖起满身的刺抵抗着，豁出去要把付良澄推开，奈何身体的虚弱却阻碍了他......
付良澄刚抓起他的手腕，就被眼前的一幕给烫红了视线。
手腕上有一道崩裂的伤口，被割开的皮肉边缘浸着触目的鲜红，淌涌着冒出的血泡，隐隐还有放大的趋势，嵌进去的刀痕深得可怕，能够看出此人对自己毫不留情。
付良澄不敢做丝毫怠慢，当即摊开手掌，覆盖住他血流不止的手腕，低声责怪道：“赵先生，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走这种极端。”
赵烨唐脸上开始掉色，发白的皱纹扭曲到一块，韵律不齐的呼吸逐渐困难起来，他却铆足了气硬声道：“别、管我了……”
苏千殷在一旁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我......中午看了萱萱的电......电脑、发现在她写作的软件里有封信、信上的内容很短、就一行字、字......”
赵烨唐下意识扯住了付良澄的手臂，悬着一口气在苦苦坚持，平日里健硕的身躯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上。
他绷着沉痛的脸色没有示弱，而是艰难的缓冲着未说完的话：“萱萱......写着她、她讨厌爸爸妈妈......很、讨厌......”
声音嘎然而止，赵烨唐一头往地面栽去，幸好付良澄及时伸出脚护住他的头！
“赵先生！”
没有得到回应。
旁边的苏千殷打完电话时，就感觉到自己的眉头不经意蹙起，此举无非是李司黍所做。
“既然他想死，为什么要救他？”
李司黍看着倒下去的赵烨唐，别说同情，连一分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小怪物，你要知道一件事，世界上不会有真正想离开的人......”
只有失去东西的人。
苏千殷没有道出后半句话，她与他的情绪是共鸣的，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是发自内心想救赵烨唐。
当年的她救不了姐姐。
如今的她，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在自己面前流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