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媛凑过来挨着明玉坐下,笑容满面的,小声道:“你没看见周四娘那难看的脸色,可真是大快人心。”
说着,她又忍不住抿唇笑起来。这段日子,周四娘对待她的态度颇为不客气,她心里本就憋了一团火,如今见周四娘在明珠手里吃瘪,自然是满心快意的。
她笑容突然一敛,怅然道:“父亲说过,我们姐妹三人,你是最有能耐的。如今想来,却是不错,我远不及你。”
她性子自来争强好胜,事事都要争个第一,可是明珠却让她一次次觉得挫败,打小明珠就比她更受人喜欢,如今即使是寄人篱下的处境,她也没弱了气势。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一直压抑着情绪的自己实在是不如她。
明珠捏着袖口,手上的一对白玉镯子轻轻晃动便是悠悠响声,她苦笑道:“不过是逞一时之勇,我还是太过冲动了,本该有更加和气的解决方法的。”
她的态度应该更加软和,而不是如此硬碰硬,若是周四娘真的不管不顾的闹开了来,她多日在国公府众主子面前建立的良好印象怕是会被全毁了。
春晖阁其他的娘子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不断飘过来,可是却没有谁上前与她们搭话,显然刚才明珠对待四娘强硬的态度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大姐姐来了。”
明媛还想说些什么,就听明珠说了一句,抬头一看,着了软罗蜜合色素锦春衫的明玉走了进来,她气质温婉,满身书香气,别人瞧上一眼,便只觉心里一静。
“陆表姐!”
春晖阁内好几个娘子都凑过去和她说话,那热络的态度,完全不似明珠和明媛二人进来之时的冷淡。很显然,在府里不过短短一月长,明玉已经和府里许多娘子熟悉起来了,甚至已经进入了定国公府女眷们的圈子。
明媛唇边笑意微淡,这便是她们的区别,一嫡两庶,一人是定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嫡外孙女儿,另外二人却不过是便宜外孙女,可有可无。
明珠站起身,道:“大姐姐!”
明玉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早。”
又与明珠道:“今儿本是打算与你一道过来,谁知道临出门之时,莺儿把我准备用的砚台给打碎了,我又从书房找了一个,时辰却是不早了,等我去外祖母屋里便听说你已经走了。”
她一到定国公府,首先做的就是把自己所带来的书籍规整好,书房那是最先打理好的。
明珠道:“我便奇怪怎么没见到大姐姐你。”
明玉看了一眼她们的位置,她们三人的位置是一排开的,明珠靠窗,明媛居中,那么她只能坐最左那边靠窗的位置了。
想了想,她与明珠前边位置的娘子说了一句,那是一个眉间生有一枚红痣模样艳色逼人的小娘子,明玉说要换位置,她也没说什么,自己收拾了东西去了后边。
丫头把明玉所准备的笔墨纸砚取出来,明珠瞟了离开的小娘子一眼,而后收回目光,落在明玉桌上的那方砚台之上,突然缓缓开口说道:“大姐姐今日用的还是四方居的砚啊,怎么不用墨香斋的砚,瞧,我带的便是墨香斋新出的美人砚,用着倒是不错。”
明玉轻轻皱眉,道:“你也是知道我的,旁的砚台我都用不惯,墨香斋的美人砚,我倒是听过。你既然说好,回头我买来用用看。”
姐妹二人声音不大也不小,却也足够整个春晖阁的娘子们听见了,她们忍不住咋舌起来。
四方居和墨香斋是专卖笔墨纸砚的,这两处所卖的砚台虽说比不过周三娘送给明珠那一方,可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贵,普普通通一个砚台便要十几两银子,是其他地方的十几倍。
定国公府虽然底蕴深厚,可是小娘子们一个月也才五两的月钱,即使存了十几年的私房钱,最多也不过千两,若说富裕,谁也比不过明珠三姐妹。不说明珠,就明玉与明媛,她们手上攥着的银子便不会少于万两,而她们所用的东西,打小就是好东西,拿出去,其他的不说,价格却是死贵。
众娘子们面面相觑,听说陆府是商户,且还掌江南织造,已经是半个皇商了,家底丰厚富裕,有钱得很。如今看来,所言却是不虚,就连小娘子用的砚台也要十几两银子。
似是害怕她们的震惊不够多,明珠又笑道:“要说用过的最好的砚台,还是竹山老人的砚,可惜,竹山老人的砚现世也不过几方,我也只得一方。”
听到这里,明媛前边案桌后一个玫红色长裙的娘子忍不住道:“竹山老人,陆三娘你竟然有竹山老人的砚台?”
明珠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在案桌上扣了一下。一旁注意到她的动作的绿珠微微一凝,她们娘子又在算计什么了?
明珠轻声道:“我的确有一方竹山老人的砚台,郡主感兴趣?”
他们陆府便是商户又如何,可是自来这些小娘们所爱的金银首饰,钗环衣饰,甚至是她们口中所崇尚的风雅,没有银子,还能被大风刮来不成?瞧不上商人一身铜臭味,可是人在世,谁身上没有铜臭呢?
徐娉有些惊讶,道:“你认识我?”
明珠笑:“永安王嫡长女娉婷郡主,京城第一才女,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永安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弟,当今官家登基也是经过一番腥风血雨的,而官家能登上帝位,永安王的父亲考永安侯功不可没。从龙之功,官家不仅升了永安侯的爵位,对永安王也是极为信任亲近,永安王府显赫多年。而徐娉,则是如今的永安王的嫡长女。
“……娉婷公主乃是沈先生入室弟子,在定国公府与府里的娘子们一道学习,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知道也不奇怪。若问怎么一眼就认出郡主您,不过是因为你身上这件苏绣海棠纹的绸锦,便是出自我陆氏。”
江南陆府,在陆老爷在世之时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掌江南织造,宫里的云锦,便有一部分是陆府所产。而好巧不巧的,娉婷郡主身上这件春衫,便是陆氏所产。
当然,这是明珠所言,其中真实还需商榷。
徐娉颔首:“原是如此。”
接下来,徐娉没有再说话,明珠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抬腕慢慢的磨着砚,倒是让徐娉忍不住看了几眼。
原本还以为明珠是故意说竹山老人之砚来接近自己,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多心了。
徐娉虽然贵为郡主,可是打扮得却极为素净,素净里边却又透着一种低敛的奢华,细看之下,才发现她身上所穿所戴皆是内务府处的,头上发簪上的珍珠更是龙眼大小难得一见的东珠,她头上便戴了五颗。
明珠看了磨好的砚台,忍不住微微一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耐心,不能操之过急的,磨砚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