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到达皇甫家时,时间正好,那几人还在,皇甫靖在,玄凌也在。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容姑娘可还好?”
容七充耳未闻,只朝着那堂下萎靡的三人走过去,蹲下了身子,问道:
“我问你们,那晚你们一同绑走的另一人呢?”
她的声音低低的,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容七。
皇甫靖听了这话方醒悟过来,那最重要的北鹤质子的事情还未解决呢!
“阿玄?”
玄凌未说一句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皇甫靖顿觉不妙,
容七问完话,其中一人抬起头来,同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许是瞧见容七不过一介小女子不足以为惧,其中一人动了动束缚身子的绳子,眯了眼睛随意答道:
“哦你说那个傻子啊,”他面色浮起一阵嘲笑,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般,开始侃侃而谈:
“行至半路马儿疲倦难走,他就被这么扔下去咯。
反正那傻子不仅人傻,还是个半哑巴,往死里整了也不见说一句话,这种呆子留着有何用?还不如扔在半路,丢给山中野兽做佳肴罢,哈哈哈哈。”
那人说的尽兴,眼中不时有不屑与玩味流出,好似真有一个任人打骂的呆子在眼前一般,他回想起那呆子缩在角落里沉默安静模样
妈的,真不该这么早把他丢了!
看那小子长地细皮嫩肉的,脑子虽不好使,但那些青楼馆里,向来只看重这层皮,哪里管你肚子里有几斤几两?
若是将这呆子卖进青楼,定能狠狠捞上一笔!
他想地入神,竟完全忽略了周遭突然变地的气压。
脑海中无数金光闪闪的元宝在天空中飘啊飘,他伸手一抓,嘿!运气真好,抓到了一个,再抓,又是一个!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银子啊
突然,一阵锥心疼痛袭来,眼前白花花金灿灿的银子也变成了一张面无表情却寒寂非常的脸。
容七显然已经气到了极致,踩在那人身上的脚尖又是一用力,
啊——
又是一阵钻心的厉声尖叫。
“你把他扔在了哪里。”
那人哪里晓得这姑奶奶又想做什么哟,五官因着疼痛可怜兮兮地皱成一团,慌不迭地答道:
“夜,夜里走地急有什么都看不见,我哪里晓得哪里是哪里哦,只,只能确定是在报喜山后山上!”
这话说的,就连皇甫靖都想上前狠狠给他几下了。
在夜里,又被绑着身体扔下马车偏偏还是在人烟稀少常有野兽出没的深山,这所有既定事实加起来,都同时指向了一个推断。
完了,那傻质子这次恐凶多吉少了!
意识到这一点,大堂中气氛便有些压抑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容七,在狠狠地踢了那人重要部位之后,她无意识地扭了扭脖子,开始朝着大门迈去。
皇甫靖拉住她:“你不会打算亲自寻他罢?”
容七不答。
他一下恼了,有些气急败坏:“就凭你一人?容老三你是傻糊涂了不是别到时候人没找到,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岂不得不偿失?
我看啊,你且在家等消息,阿玄早已派人在整片山头搜寻,若是有了什么消息我便第一时间通知你,这样可好?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你就莫再添乱了。”
皇甫靖面上言之凿凿,心里却没底的紧,毕竟那傻子已然消失三日,又是在那种情形下,想来也
容七动容,听了这话思虑半响,于是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听你的,我先回府照顾我二姐,你且记得,一旦有了什么消息立马告诉我,不管,不管是好消息还是”
得了皇甫靖的再三保证后,容七这才放下心来上了马车,
但他显然是斗不过容七的。
皇甫靖以为容七这下总该乖乖听话静候佳音了,但他不知道,这不过是她在他眼前使的一出障眼法。
此时的容七,已经整理了行装,绕过了宽敞的院子通过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
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报喜山。
别人如何打算她管不着,但这小孩是一定要救的。
容七再是铁石心肠,也忍受不住这小孩如今被丢弃在深山中,生死未卜的事实。
就算是看在阿呆平日里唯独对她一人亲近这一点上,她也无法如了皇甫靖的愿,只安心候在家里,被动地等待着。
因着容七这一次也算‘秘密出行’,既然如此,那府上马车自然是用不得了,所幸她出门前带了足够银两,当即便在马铺里租了一辆。
她银子给的大度,商家也不吝啬地租给她一匹身强体壮的马儿,这样行了约有两个时辰,便已经到了报喜山下。
容七将那马牵到了一处隐秘处,将马绳绑在了树上,她又在马儿眼前堆了一摞青草。待到一切准备就绪,
容七紧了紧身上行李,撸起来袖子便朝着山上行进了。
她带了些干粮,腰间别了一装满水的竹筒,内心笃定,她这一趟,恐是要费些时日的。
因着夜雨的的关系,路上留下的痕迹被冲淡,变得模糊,但在容七不屑的努力下,她终于发现了那夜绑走容七的绑匪所驾驶的马车留下的痕迹。
知道这条路的人很少,通行马车的几率更低,因而车轮留下的痕迹并不杂乱,虽不清晰,却胜在简洁。
容七跟着那条路走上去,在行至某一处时,车轮出现了第二条轨迹,并不像是因为调转了方向,更像是在此处马车停了下来,突然地急刹在地上留下的擦痕。
她眼睛一亮,就是这里了!
这里定是那群人中途停下,为了将碍事的容阿呆丢下去的事发地。
环顾四周,在瞧见一片茂密而又无边无际的树林时,容七的心又是猛地一寒。
一阵凉风袭来在,冷意挡不住。
这时,一声令人身子骨发寒的嚎叫突然自不远处传来,容七抖了抖身子,心想这里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没有食物,没有水,偶有山中野兽宣誓主权般的造访。
她简直无法想象依着阿呆的性子要想平安无事地在这宛如迷宫般,让人心生绝望的地方可以安全存活。
夕阳西下夜晚来临,她就着那片地方,生起了一堆燃地旺盛的柴火。
这火不单可以让她抵挡夜里骤降的气温,亦可以祛除附近可能存在的猛兽。
做好了这一切,容七便倚在一棵树上开始养精蓄锐,
她这一夜睡地并不踏实,一边要想着天亮了该去哪里找人的问题,一边还要留意着火。
待到天边开始泛白,容七睁着一双黑圈明显的眼,也开始出发了。
她往东面行了约有一里路,惊喜地发现了一处小溪,小溪位于一处狭小山谷间,水质清澈可照人,盈盈泛着蓝光。
她朝着水面瞧一眼,立马别开了脸。
那个一身狼狈面容凄惨的人是谁,她一定不认识。
也许是自己的模样委实好笑的很,也许是她一大早突然心情不错,容七一边用水洗着脸,一边不可控地开始笑起来。
常言道,乐极生悲。
她猝不及防地摔倒了,脚下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地,所幸屁股先着了地,痛当然是痛的,但比如她不幸被打湿的衣裙,那点痛又不算什么了。
容七拎着自己*的裙子,望望四周很是头痛。
更可怜的是,她的肚子开始铃铛作响了。而那袋干粮亦被她遗留在了火堆旁。
她瞧瞧自己已经湿透的衣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捡了个尖细些的树枝踏进小溪中捕鱼果腹。
彼时虽是盛夏时节太阳毒辣气温灼灼,但溪水还是冰凉,容七下水的瞬间呼呼呼打了几个寒噤,定了定心神握紧树枝要开干了。
一叉子插下去,不见反应,等了一会儿,她周遭的水面突地剧烈翻涌起来,她被这突然的激浪打倒,一屁股跌落在水中。
而后,
一个庞然大物突地从水面上窜起,溅起的水花悉数打在容七脸上,啪啪啪打地她生疼。
她心中第一反应是:完了,她居然插到了一条美人鱼。
容七擦亮双眼一看,又立马改口:
苍天,那是一条美男鱼。
那突然从水面上窜出来的,竟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半裸着身体,肌肉紧实比例匀称,剑眉紧凛。
容七定睛一看,那人肩头有一道不浅的伤口,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戳出来的。
她站起来,决定恶人先告状:
“你是谁?从何而来?没事躲在水里做什么?”
那人也是大度,并不理会她的撒泼,拨开了自己*的长发以一长绳随意绑着,露出脸来
真是一张既凶悍又老成的脸啊。
容七感叹一声,
而后瞧见他从水里出来,手中握着一条肥美鲜活的大鱼。
她谄媚地跟上去,正思索着怎么不动声色地和他提出这鱼两人对半分的不要脸要求。
那人走到某一处,开始拾起地上衣服披上,抬手间身上多处肌肉有规律地舒张着,真是赏心悦目。
而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滑落下来,容七原本愉悦地欣赏美色的眼睛一眯,走上前去,拾起掉落在地的玉佩,问道: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
那是一块极好的玉,色泽饱满,晶莹剔透,精雕细琢,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所有。
翻过来一看,上头有一用梵文刻成的字,
那是主人的名字。
这玉是容阿呆自小佩戴在身的护身符,十年前出发大庆前夕北鹤王亲自为其所戴,世间仅有一块。
这玉在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身上,那算来算去,只堪堪两种可能。
一是容阿呆在逃跑途中不甚弄丢,后被此人捡起。
而另一种
容七打量着他,握紧了手里枝条暗自准备。
她在等一个回答,
那男子已经套好衣衫,将束起的长发放下,看一眼她手里握着的玉佩,语气低沉:
“捡来的。”
“从哪里捡来的?”
“从一个死人身上。”
“”
她定了定心神,扶额问道:
“他现在在何处?”
布满粗茧的手指一扬,指了指同她相背的方向。
“这条小溪的下游处。”
容七晃悠着一双几乎站不住的腿,死命朝前跑去。
身后,一双如鹰般利眼紧锁着她仓皇背影,喃喃:
“原来你便是容七。”
顺着那条小溪顺流而下,终点是一汪碧绿清潭。
四周冷寂了无人烟,绿树环绕犹如人间仙境。
她定睛一看,果见溪边躺有一人。
容七的心几乎是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脚步不稳地跑过去,
确认了那人正是她要找的容阿呆。
这样苍白无力,了无意识的小傻子。
容七将他扶起来,死命朝着他心脏处挤压了几下,而后忐忑地将手指探到他鼻间,
虽是微弱,但仍有浅浅气息在流动。
容七再不敢怠慢,又重复了好几下,噗地一声,容阿呆眼皮一跳,突然弹起身子,头惯性一偏,呕出一大口清水出来。
在那之后,他又宛如全身力气都被用尽般,泄气地瘫倒下去,浅浅呼吸着,微微皱着眉。
容七把他浸在水中的秀发捞起,用了力气拍拍他的脸,一遍遍唤到:
“阿呆,阿呆,快醒醒。”
当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时,自她身后传来一句话:
“你这样叫他,只会把他仅剩的一口气拍没了。”
容七转过去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江衡。”那人也十分干脆的回答了。
“江公子,可否请你帮我一把,把他抬到那边干燥地方去。”
男人的手浑厚有力,抱起同样身为男子的容阿呆竟易如反掌。
容七又燃起了一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