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壹脚步没停，径直往上走，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傅景洲，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从来都没把你当做哥哥过。
爬山是个体力活。
凌壹一面要顾忌着自己肚子里这个小豆芽，一面也得尽可能地加快速度往山顶赶。
视频里，传来孕妇凄厉的痛哭声。
张之儒问她：“你跟你哥哥吵架了？”
凌壹本能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孕妇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痛，一直在哭，我刚问了孕妇的丈夫，说是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
“见红了吗？”
“什么？”
“就是……你看看她的裤子，有没有血迹。”
“……没有，但是很潮湿。”
“羊水破了，必须得生了。”凌壹当机立断做出反应：“我现在发给你一个清单，你去问问寺庙的师傅，尽量准备一下，然后……”
凌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张之儒毕竟也是个医生，跟凌壹配合得很默契，他性格温和，也能勉强安抚住孕妇的情绪。
凌壹终于赶到山顶寺庙的时候，张之儒如蒙大赦：“凌医生你终于来了，你快来看——”
“救护车叫了吗？”
“叫了，刚联系我，说是已经到山脚下了，但是上山还需要时间。”
“让产妇的丈夫去门口接应他们，你先出去帮忙疏散外面围观的游客，会给孕妇造成心理压力。”
“好，但是……”张之儒有些担忧：“你一个人行吗？这里条件简陋，没有摄像没有录音的，万一出了问题，我怕将来责任不好认定，如果我在的话还能给你做个人证……”
凌壹只回了他三个字：“相信我。”
张之儒顿了顿，重重点头，转身出去按照凌壹的吩咐办事。
门被关上了，禅房里却还是不怎么宁静。
刚才孕妇哭喊的声音太大，已经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有人已经在指责孕妇不该身怀六甲还上山，有的人则是在说在寺庙里生产不吉利，会冲撞神明。
“医生，”产妇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让她已经有些脱力，快要晕过去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凌壹也顾不得许多，用力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
“啊！”孕妇痛地惊醒：“你做什么？”
“对不起，”凌壹道：“但你现在不能晕，你的孩子现在还很危险，你必须保持清醒，配合我的指导，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她的声音还有些带喘，但是低沉有力，自信又坚强，让人无端信任。
产妇一边哭一边点头：“好，你说，该怎么做。”
“首先，调整呼吸……”
禅房外面，大多数游客都已经被张之儒和几个寺庙的师傅劝说散去了。
只有几个不愿意走，还举着手机在直播。
张之儒赶了好几次，这几个人就是不走，一边问直播间里的粉丝要火箭要游艇，一边说要直播寺庙里生孩子的全过程。
好在医护来得很快。
产妇的丈夫领路，带他们去了禅房。
不一会儿，产妇就被担架抬了出来。
一群主播一拥而上想要拍摄，但是凌壹更快，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挡在产妇的脸前面，把镜头遮挡得严严实实。
产妇的丈夫心急如焚：“我老婆她怎么样？”
其中一个医护回答他：“得尽快下山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
产妇的丈夫立马红了眼圈，“那她是不是……让我看看我老婆行吗？”
“放心吧，”凌壹把手上的外套交给其中一个医护，让她帮忙挡住孕妇的脸，然后对产妇的丈夫说道：“她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受到惊吓过度，再加上生产耗费了大量体力，现在在休息。”
产妇丈夫瞬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可是下一秒他就又紧张起来：“那孩子……”
“我怕外面那些主播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会伤到孩子，提前把孩子包好交给医护了。是个小姑娘，很健康，具体的还要到医院再检查一下。”
产妇丈夫双手合十，给她作了个揖：“谢谢，真的谢谢。”
“快跟上他们一起下山吧，你太太这个时候很需要你。”
“好好好……”
一行人马快速下山离开了。
凌壹也疲惫不堪，坐在大殿前面的台阶上，抱着腿把脸埋在臂弯里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小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抬起头，对上张之儒关切的眼神：“你还好吗？我去问师傅要了杯热糖水，你先喝点。”
糖分可以补充体力，凌壹笑着接过：“谢谢。”
一饮而尽。
张之儒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空水杯，说道：“快休息一下吧，你肯定也累坏了。”
凌壹疲惫地笑了一下：“累的是产妇。”
“医生也是人，也是会累的，”张之儒道：“而且医生还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其他科室只用管病人一条命，你们妇产科得管两条，压力肯定更大。”
凌壹苦笑了一下：“果然只有医生才能理解医生。”
而且也只有当过医生的人，才会考虑到责任认定这件事。
凌壹说：“好在，母子平安，就不用担心其他事了。”
张之儒长吁一口气：“我真是为你捏一把汗，一个人就敢留在禅房里，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产妇家人如果不理解去媒体上闹事，你的名声就算是完了，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
凌壹笑了笑：“你虽然是医生，但毕竟是个男性，留在里面的话产妇会紧张。”
“那你就宁可堵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医生嘛，我们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如果永远都瞻前顾后的，那会耽误病人的。”
“凌医生，”张之儒轻叹了一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我学医也这么多年了，你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一个。”
凌壹轻笑：“纯粹？”
“有人学医是因为工资待遇好，有人学医是因为受人尊敬，但是你真的是完全不会考虑其他的，只是想纯粹地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
凌壹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纯粹，大概是因为热爱吧。”
其实当年她的高考成绩已经完全足够她去首都念名校了，但是凌壹还是选择了h市的医科大学。
除了医科大学的确是国内一等一的医学学府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因为热爱。
也因为热爱，所以她才能在专业领域这么出类拔萃，而事业也同样给了她底气，让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自卑怯懦，活成了现在自信强大的样子。
“凌医生，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做不成医生了，你会去做什么？”
做不成了？
“没想过，”凌壹摇了摇头：“除非我躺在床上动不了了，或者老的拿不稳手术刀了，否则我应该一直做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