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凌壹道：“那件事里，其实大家都没有错。要真说错，恐怕就是第一个编造新闻的媒体。可那件事当时引起的轰动太大，无数媒体都报道过，早就已经找不到是哪家媒体第一个发出的那篇新闻了。”
傅景洲立刻道：“我去找！”
“找出来又能怎么样？给我澄清？”
“自然是让他们付出的代价！”
“然后呢，本来事情已经平息了，现在又要旧事重提，原本不知道那件事的人也都知道了，还会有人扒我跟你的关系，再给傅家和傅氏集团引去一场风波？”
“……”
“我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平静的生活，我很珍惜。”
傅景洲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灌了满满的醋，酸涩得要命：“凌壹，我只是想尽力补偿你。那时候我没接到你的电话是因为……”
“好了，可以了。”凌壹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这两年冯蕙和韩旭到处找我，说要道歉，要给我好好解释，我听得够多的了，可解释改变不了任何事。除非你们的解释能让我跟小说和电视剧里面一样，可以穿越回去，可以让这一切都不发生。可我们都知道，什么穿越，什么重生，那都是故事，是幻想，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月光宝盒能让一切重来，那为什么非要一遍又一遍地让我听解释呢？”
“凌壹……”
“我跟韩旭和冯蕙说，我原谅他们了，不是假装大度，是真的。你也是，我也原谅你了，你是有苦衷也好，不得已也罢，你食言总是有你的原因的，我都能原谅。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我们大家都能过得舒服一点。他们可以放下内心的愧疚好好过日子，你也该去过你原本的生活。”
傅景洲说：“我们都好过了，你又要一个人把苦难都闷在心里吗？”
“不，”凌壹说：“我的原谅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带着种种不甘和委屈过完我的下半辈子，更不想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哭着地诉说自己的冤屈。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回不了头，那就只能坦然接受现实。后面几十年我也想活得开心一点。只有放下了过去，我才能坦然拥抱未来。”
傅景洲道：“你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我也觉得，”凌壹笑了笑：“那时候啊，我醒过来，他们告诉我，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医师执照也被吊销了，我觉得天都要塌了。但是你看，天并没有塌，它还好好在那呢，白天飘着白云，晚上撒着星星，多好看啊。”
孩子……
傅景洲心中一刺：“孩子……没了？”
“三十四层掉下来，能保住一条命就很好了，还想能两个都保住啊。”
“那……”
凌壹知道他想问什么：“别问了，孩子的爸爸从头到尾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我也没去找过他。”
“那他现在过得怎么样？逍遥自在？”
“可能吧，早就没联系了。”
傅景洲从西装内侧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把护身符掏出来，在她面前摊开手：“凌壹，你认识这个吗？”
……
傅景洲不知道怎么是怎么把车开回去的。
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满脑子里都是汤粉店里她说的那些话。
她放下了，豁达了，洒脱了。
他能看得出来，她现在是真的挺开心的，并不是装出来的。
可是……
不该是这样的，凭什么是这样的？！
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全都自己消化掉了。
她甚至比两年前更加乐观开朗，更加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
连说话也变得风趣幽默，脸上经常挂着淡淡的笑意。
但是这不对。
天道不都是公平的吗？
做错了就该受到惩罚，做对了就该得到嘉奖，所有的因果都有轮回，所有的业力也都有清算。
可为什么偏偏到了她这里，所有的事情就都不对了。
路上，接到了助理小文打来的电话：“傅总，那个房子的户主查到了，是一个35岁的女人，名叫张之雅。”
并不算太意外。
张之儒，张之雅，儒雅，他们的父母很会起名字。
按年龄算，张之雅应该是张之儒的姐姐。
“……是的，张之雅本人也是个小有成就的女企业家。”
“做什么行业？”
“mcn，”小文解释：“她主要做的是网红孵化这一块，目前看到她的公司有两三百员工，但是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残疾人。”
残疾人……
傅景洲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些什么：“全都是残疾人？”
“对，而且她运作出来的网红都挺正能量的，不是那种靠擦边球和哗众取宠吸粉的。有个坐轮椅的小姑娘现在是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擅长做各种特效妆；还有个聋哑人，做手工编织很厉害；还有个失明的小女孩，在做宠物博主。”
“失明，做宠物博主？”
“对，她有一只陪伴了她七八年的导盲犬，是个金毛，微博都一百多万粉丝了。”
“这样。”
“还有一些幕后人员也都是残疾人，摄像，视频制作，全都是。”
说到这里，小文还有些奇怪：“我查了一下张之雅，她本人其实学财务出身，之前也一直做的是财务相关的工作，但就是一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始做mcn，而且运营得非常成功，感觉完全超出了她本人的工作履历和能力。”
傅景洲问：“你怎么想？”
“我觉得，她背后应该还有人，替她统筹规划了这一切，不然完全解释不通。但是也有一点很奇怪，我查遍了她名下所有的持股公司和关系网，法人都是她自己，也没有其他合伙人。”
小文没去过月子会所，没见过在里面工作的那些残疾人工作人员。
其实所有的事情一旦串联起来，真相并不难推测。
张之雅-张之儒-凌壹，都不能用关系网来形容，顶多是关系线。
时间也对得上，凌壹出事后，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有一个恢复过程。而张之雅的mcn公司一年前开始运作，在此之前也需要一定时间做准备和招募人员。
这么说起来，凌壹其实并没有消沉多久。
她似乎仅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又重新坚强了起来，她还深爱着她的专业和事业，做不成妇产科医生，她就以小赵的名义开办了月子会所，有小赵处理不了的紧急情况，她也会顶着满头星光来提供专业支持，全程走楼梯，避开人群。
这是她热爱的事情，很符合她的做事逻辑。
可他现在想不通的是，她又是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要替残疾人铺路？
还有那个护身符，凌壹看到的时候，反应很平淡，一丝异常都没有，还问了他一句：“是傅伯母给你求的吗？我没见过，应该是我出事之后她去给你求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