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格雷昏迷的三天时间里,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银月骑士团占据皮尔斯大教堂作为他们的办公场所,格雷所在的整一层楼都被封锁了。有二十位银月骑士团的成员昼夜守护在他身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雪莱的眼睛都哭肿了,眼泪都要流干了,然而,银月骑士团不准就是不准。他们不允许在格雷苏醒过来之前,有任何非银月骑士团成员的人靠近格雷,哪怕是圣骑士的未婚妻想要进入房间看他一眼都不行。
这让白城小团伙的人充满了不安,他们甚至怀疑格雷已经因为伤势过重而阵亡。毕竟,外面流传着有人看到格雷是被抬进大教堂的流言。而看到的其中一个人,就是主教。
没人怀疑主教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依琳都准备要带着人马硬闯了。
最后关头,还是被格鲁格鲁伯爵拦了下来。
“格雷没事,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如果格雷真的有事,身为银月骑士团成员,不外乎两种选择。一种公布死讯,一种隐瞒死讯。而如果要隐瞒死讯,最好的办法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告诉我们格雷处于昏迷状态,而是让其中一个银月骑士团的成员穿上格雷的盔甲,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毕竟,假扮格雷比假扮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来得容易。不是吗?”
这些话很有说服力,迅速打消了依琳的疑虑。同时,也成为悲痛中的雪莱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是,他为什么要让银月骑士团守护他呢?难道我们不比刚刚组建才两个月的银月骑士团成员更加可靠吗?”帕斯问。
“也许不是才组建两个月呢?也许他们只是两个月前才拿到银月骑士团的配置铠甲呢?”格鲁格鲁伯爵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格雷的过往,没有人知道。面罩下的脸庞,也没有人见过。
大概是因为他的形象实在太光辉了吧,天使对他施以庇护,教廷承认他作为大陆上的第五位现存的圣骑士,以至于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忽略这位骑士神秘的过往。
雪莱呆呆地望着远处紧闭的房门,心中充斥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格鲁格鲁伯爵轻声叹道:“等着吧,真正的问题,才刚刚开始。即便他醒过来,也必须要面对一场灾难。一场……可怕的灾难。”
与白城小团队弥漫的复杂情绪不同,狮王都圣骑士时代的第一天,满城的居民便已经沉浸在喜悦之中。
大概还没有哪一场战争打完是这样一番景象吧。
银月骑士们在大街小巷执勤,不眠不休,公正地评断着正义。他们行动迅速,武力强悍,没有任何罪恶能逃脱他们的眼睛。甚至,他们像当初的格雷一样,期盼着罪恶的发生,好彰显他们的骑士精神。
这对恶棍们来说,就很噩梦了。
早上进城,中午战场清扫完毕,下午银月骑士们已经开始收集城里的恶棍名单,然后三五成群地打击罪恶了。
居民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积极的执法者。
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被要求挨家挨户地把钱送回去并且道歉,不够的还要写欠条。这种事对别的执法者来说大概永远不可能吧,但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就有这份耐心,他们就能跟着地痞流氓挨家挨户地走访,要求他们当面道歉。
被勒索的居民们拿回钱的一刻都还在不断捏着脸,生怕是梦,马上就要醒。
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则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你得承认,恶棍对付恶棍,才是最有经验的。他们很清楚什么样的手段能让某些人停止作恶。而恰巧,银月骑士团的成员们生前,全都是恶棍。而且还是狮王都的恶棍。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了。
对于还没有证据,但风评极差的家伙,你以为他们会使用武力?然后落下个刑讯逼供的罪名?再然后引起众怒?
不,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都是勤劳而正直的,他们采取了跟踪政策。
据说狮王都里一个出了名的恶棍睡到下午才起来,拉开窗帘就发现窗外站着三个银月骑士团的骑士,就看着他。都吓懵了。
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一回头,一定会看到巷子口站着一位银月骑士在盯着他。甚至半夜醒来,发现有个银月骑士趴在房间的窗户上。就好像幽灵一样,他们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绝大多数心里有鬼的到最后扛不住压力,都是一头扎进教堂里自己把证据给交了。毕竟,相比每天被跟踪,牢房里可能还清净点。
确实被冤枉的则不得不主动向银月骑士团坦诚,然后配合着找出谣言的编造者。
“是我们以前做得不好吗?不!如果能给我们这么多勤奋的骑士,我能做得比这更好!”前任治安官愤愤不平地说道。
然而,大多数人听到这句话都选择给他一口唾沫。
王室执政时代的一切被疯狂地批判着,新的标准正在诞生。
银月骑士团正如他们的口号一样:“正义!正义!正义!”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他们就能做到。他们就能一刻不停地追求正义,不用睡觉,不用休息,不用吃饭,不用上厕所。什么都不需要,眼里只有正义。
不只如此,他们还不接受金钱贿赂,不受美色诱惑,就连居民们担心他们身体扛不住送来的水和食物也一概拒绝。毕竟这些东西亡灵本来也不需要。
那几天,教堂和监牢都是人满为患。对于自知有罪的人来说,狮王都也只有这两个地方是安全的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每一个城市都有这么一帮亡灵,我们还怎么诱人类向恶?”泽达捂着脸说道:“还好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塔薇娅不解地问道。
“难道你觉得这种事情可以长久存在?”泽达轻声说道:“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等着看好了。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正当格雷还在昏迷中,居民们为忽然到来的美好生活而欣喜的时候,狮王都发生的事情,正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大陆。
“圣骑士推翻了即将继位的以撒国王?”
握着信函,就连教宗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且还是一个受到教廷认可,即将继位的国王。”
“他都干了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用事先通报吗?”
“也许我们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他控制了以撒王国,我们将迎来一个真正的神权国家。”
“是吗?另外顺便给我们带来数不清的反对势力。你觉得其他王国的王室会怎么看我们?”
坐成一排的红衣主教们议论纷纷。
“以撒的主教怎么评价这件事?”
“安东尼在信里说他无法评价,因为他已经完全失去对圣骑士格雷的控制了。”
“一位令人称颂的,教会无法控制的圣骑士,推翻了教廷认可的国王……这听上去,我们反而是异端了。不是吗?”
在教廷的高层眼中,圣骑士格雷的形象正从圣灵的恩赐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噩梦。
教宗不得不穿上最庄严的礼服,走入位于教廷最核心处的祈祷室。他迫切需要从圣灵那里获得一个明确的答复。
信函如雪花般飞向狮王都,周边各国的教会、王室,乃至大小公爵,纷纷要求以撒王国教会对此事做出解释。就连教廷也寄来了整个枢机院的联名信。是的,整个枢机院。在格雷之前,几乎没有人能逼到整个枢机院寄出联名信。
当然,昏迷中的格雷无法回信。而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甚至拒绝教廷派驻狮王都的使者探望格雷。
这被视为对枢机院严重的冒犯。
第二天晚上,教宗便从祈祷室中走了出来。他告诉所有人,圣灵已经明确告诉他圣骑士格雷的行为,是他个人的决定,虽然获得圣灵的准许,但并非出于圣灵的旨意。
一下子,整个枢机院炸锅了,他们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当然,这种迷茫是短暂的。身为教义的最高解释者,红衣主教们很快对圣灵的旨意给出了解答。
“获得圣灵准许”,意味着格雷依旧是圣骑士,并没有堕落,也并没有变成异端。
“并非出于圣灵的旨意”,意味着他们可以对格雷的行为作出任何他们认为合适的反应。
于是乎,一封封的信函被寄出了,寄往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寄往大陆上每一个国家的教会。
“圣骑士格雷依据个人对于正义的理解而做出的行为,教廷并不完全认可。教廷也并不准备对他的举动提供任何支持。”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等于已经将教廷与格雷划清了界限。
“他的声望非常高,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狮王都的居民们甚至愿意奉他为王,丝毫不顾原本的继承传统。”艾伦国王巴奈特三世的臣子对他说道:“如果我们强攻过去,可能会面临无法想象的阻力。而银月骑士团的战斗力,据说非常可怕。”
“声望越高,越危险。居民能放弃继承传统奉他为以撒王,难保有一天,也愿意奉他为艾伦王。至于战斗力……再可怕,不也只有一百个吗?不可能每一位骑士的战斗力都可以和圣骑士相比拟。即便是圣骑士,班尼迪克也说差点击败了他。”头发花白的巴奈特握着手中的四份信函,半眯着眼睛说道:“班尼迪克二世、费尔南德斯公爵、唐吉斯公爵都给我们来信了,希望我们出手制止这位圣骑士。酬劳是半个以撒王国的国土。很值得冒险,不是吗?其他国家也都在蠢蠢欲动,极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教廷的意思,则是随我们怎么干,他们保证圣骑士不会获得圣灵的援助。”
撑着王位的扶手缓缓起身,巴奈特三世坚定地说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将有希望一举解决艾伦和以撒数千年来的争端,而我,将成为艾伦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国王。”
大概格雷永远也不会想到吧。当他举起正义大旗的时候,第一个跟他划清界限的,居然会是册封他为圣骑士的教廷。
第三天的黄昏时分,他终于缓缓地苏醒了过来,用一如往昔的心,去面对这个早已对他换了一张脸孔的世界。
看到格雷的第一眼,雪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