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 井翔在江滨广场中刀身亡。他的死因至今还没查清楚,难道欧阳骏今晚又跑去江滨广场自杀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到底是自杀还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呢?这令雷霆无法不觉得疑点重重。
所以, 雷霆一边伸手向床头柜上找衣服,一边不假思索地冲着话筒说:“我马上赶过来。这桩案子可能不是自杀,我们刑警队没准要接手。你们现在只要负责保护好现场就行了。”
“你怀疑是他杀吗?行, 那我们什么都不碰了,把现场保护等你们刑警队的人过来。
雷霆和马啸这一对老少搭裆的partner, 很快和鉴证人员一起赶到了江滨广场的案发现场。
江滨派出所的胡所长这天也在所里值班,自然也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他和马啸是同批入职的老警察, 两个人的关系比较熟, 一见到他就拦住询问。
“老马,听说你手下有一位线人十分了得。前阵子那桩儿童绑架案就是他提供的线索, 让你们很快就查出了真凶是谁, 以及孩子被藏匿的具体位置。是不是啊?”
马啸与雷霆搭档经办的案件中, 很多由池清清提供线索不方便对外透露具体来源,只能一律以秘密线人的身份代指。而对于这位神通广大,消息来源极其准确的秘密线人, 基本上有所耳闻的警务人员都深感好奇。
“老胡, 个中详情不便透露。不好意思啊!”
“大家老朋友, 就不能稍微透露一点点嘛。”
“不行,为了线人的安全,相关信息一律不得对外透露。你也是老警察, 相信能很好的理解这一规定哦?”
“好吧,这个我就不问了,不过今晚这桩案子,你那位高徒雷霆又是怎么知道有人半夜三更在江滨广场自杀的呢?难道他有千里眼吗?”
“他不是有千里眼,同样是来自线人的消息了。”
“又是你们那位神秘线人的消息吗?奇怪了,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人自杀的?如果是被他看见了,那他完全可以当场阻止吧,还用得着通过小雷联系我们派出所派人吗?”
马啸努力搪塞:“线人当然不是亲眼看见的,而是因为察觉到这位年轻人有轻生意愿,推测他独自一人来到江滨广场可能是想自杀。好了,闲话少说,我们要开始做事了。”
话音未落,马啸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被警戒线围起来的案发现场。如果再被胡所长缠着问下去,他估计自己要顶不住了,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马啸越过警戒线来到死者身边时,雷霆已经蹲在死者面前检查过了。也已经不无憾痛地确定,这个自杀的欧阳骏,就是井翔喜欢过的那位欧阳骏。
此欧阳骏果然就是彼欧阳骏,现场勘查过程中,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可以基本确定是自杀行为。而且欧阳骏用来割开左手腕动脉的一把刀,就牢牢地握在他的右手中,紧得几乎掰不开。这绝不可能是死后人为摆出来的动作。
“马叔,你来看看这把刀。”
马啸俯身一看,瞳孔顿时一紧。因为,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而是一把刀刃极其锋利、刀背处有锯齿的丛林救生刀。
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把刀,雷霆缓慢地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把刀应该就是杀死井翔的那把刀。当然具体是不是,还得等鉴证科的确认。”
马啸沉思着说:“如果这把刀果真就是那把刀。那么问题来了,它为什么会在欧阳骏手里?刀子应该属于凶手才对,难道——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凶手吗?”
雷霆想也不想地就摇头否认:“不可能,欧阳骏绝不可能是杀死井翔的凶手。因为他爱他。井翔的死让他伤心欲绝,那种痛彻心扉的伤心是绝对假装不出来的。”
警方连夜把欧阳骏的死讯通知给了他的父亲欧阳豪,他第一时间赶来殓房认尸。
欧阳骏的母亲在他童年时代就病逝了,他由父亲欧阳豪抚养长大。父子俩多年来一直相依为命,这令欧阳豪一时间难以承受儿子死亡带来的打击。当法医掀起蒙住死者脸庞的白布,他看到儿子已然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孔时,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刹那间就佝偻下去,绝望地伏在尸体上痛哭不已。
欧阳豪守着儿子的尸体哭了足足大半宿,雷霆也就耐心地陪了他大半宿。一方面是可怜这位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处境;另一方面也是要等欧阳豪情绪平稳后找他录一份口供。
欧阳骏为什么会自杀?
身为父亲的欧阳豪在事发前有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样?
又是否知道儿子用来割腕自杀的那把丛林救生刀的来历?
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雷霆都要向这位痛失爱子的父亲询问答案。
尽管欧阳骏是自杀,并不属于刑警的调查范围内。但是他的自杀很有可能与井翔的死有关,因为在他的自杀现场出现了疑似杀死井翔的那把刀。鉴证科那边正在鉴定该刀是否凶器,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雷霆都不会轻易罢手对这桩自杀案的调查。
然而,痛失爱子的欧阳豪在精神上受到沉重的打击,整个人几乎完全垮了。雷霆问出的一个个问题,他只是恍恍惚惚地一律回答“不知道”。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到。
新升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红彤彤的一轮挂在东方天际。
池清清起床后就给雷霆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是否救人成功。得知人还是死了,而且死的那位年轻人居然就是让井翔萌发了同性之爱的欧阳骏时,她也大吃一惊。
“什么?那个自杀的人就是欧阳骏。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啊?是因为井翔吗?”
“你的意思是殉情吗?应该不至于。因为如果真要殉情,井翔刚死的时候是欧阳骏最痛苦的时候,那时更容易想不开跟着他一起走。不是吗?”
“这倒也是,事情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按理内心的伤痛都已经得到了一定缓解,没理由这个时候才来殉情自杀。”
“不过,欧阳骏的死还是和井翔有关,因为他用来自杀的那把刀,很有可能就是杀死井翔的凶器。”
“啊,不是吧?你的意思是欧阳骏用来自杀的刀子可能就是杀死井翔的凶器?他是怎么弄到那把刀的?”
“如果那把刀真是杀死井翔的凶器,那么刀子应该在凶手手里,欧阳骏只能从凶手那儿获取。这就意味着,他知道凶手是谁。”
“可是这说不通啊,如果他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没有向警方报案呢?以他和井翔的关系,他应该是会想要替井翔报仇的呀!”
这一点雷霆也有些困惑,毕竟他亲眼见过欧阳骏如何因为井翔的死悲痛欲绝。如果欧阳骏果真发现了杀害井翔的凶手,他实在没理由不去举报凶手,而是自己拿着刀子跑去自杀。除非——那个凶手是他无法举报的人。
一念至此,雷霆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张绝望又恍惚的父亲面孔——欧阳豪。作为欧阳骏的亲生父亲,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余的亲人,他是唯一一个有理由被儿子如此保护的人。
这天上午,鉴证科的鉴定报告出炉了。
这份报告指出,欧阳骏用来割腕自杀的刀,刀身形状与井翔一案的凶器完全吻合。不过,刀身上除了欧阳骏的血迹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属于井翔的残留血迹。所以,只能确认是同一类型的刀,而无法确认就是同一把刀。
那时候,雷霆已经对欧阳豪做了详细的背景调查。现年四十五岁的欧阳豪曾经是一名野战军人,退役后一直在地铁公司从事安保工作。业余时间喜欢登山、远足和露营,经常带着儿子一起进行此类户外活动。
雷霆将刀具的鉴定报告和欧阳豪的背景调查一起呈交给了马啸。看完两份资料后,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马上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么说,杀死井翔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欧阳豪。”
“是的,那把丛林救生刀一定是欧阳豪的。他曾经是野战军人,拥有这种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相信如果让鉴证科进一步化验,一定能从刀柄上找到他的皮肤细胞样本,证明他曾经使用过这把刀。”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就是这把刀杀死了井翔。”
雷霆有些气馁地叹口气:“是啊,距案发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彻底清理这把刀子。譬如高温消毒。不过,尽管找不到任何证据,我还是坚信就是欧阳豪杀死了井翔。”
“那么欧阳豪杀害井翔的动机是什么,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吧?”
“是的。我的个人推测是,欧阳豪一定无意中发现了井翔在追求欧阳骏,也发现了欧阳骏的动摇。作为一名曾经的野战军人,我想欧阳豪对儿子的期望是他也能成长为一名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而不是一个性取向走偏的基佬。所以他无法容忍井翔企图掰弯儿子的行动,并最终决定杀了他一了百了。”
马啸点着头说:“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欧阳豪的杀人动机也完全成立。当欧阳骏无意中发现父亲原来就是杀死爱人的真凶后,他无法承受这一残酷的现实,于是选择了自杀。”
“对。而且我个人还觉得,欧阳骏之所以选择在井翔遇害的同一地点,使用同一把夺死井翔生命的刀子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是想要一命还一命——你是因我而死,所以我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你。”
马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这么死了。他们只是□□,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雷霆也无奈地叹息道:“因为他们是同性,所以相爱就成了一种罪。如果他们是异性,那么这个悲惨的结局就不会发生了。不得不说,尽管社会风气越来越开明,但对同性恋的包容度还是不够啊!”
春节的假期即将结束,明天开始,绝大多数人又将要从休假模式切换成工作模式,正式返回工作岗位开始上班了。
春节长假的最后一天,无论是在微博还是在微信朋友圈里,不少人都从“晒假期”变成了吐槽不愿意上班。池清清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这一“假日综合症”,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拿着手机发了一条类似的微信:明天,我不想上班。
发完微信后,池清清随手刷阅着朋友圈里的一条条文字或图片信息。看着看着,她忽然有些讶异地发现:咦,悠悠怎么这两天一条微信都没发呀?她到了新西兰后每天都会发上十几条微信,因为每天都有新鲜玩意儿可以晒。怎么突然不晒了?这有点不科学呢!
于是池清清给吴悠发了一条微信消息,问她在忙什么,怎么连微信都不发了?戒了吗?
消息发出去后,一直没有回音。池清清又发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她猜吴悠可能是没看到,耐心地等了很久。从上午等到中午,她还是没有收到好友的回复。这令她无法不纳闷了:奇怪,怎么都不回复我呀!悠悠是不是忘带手机了?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池清清按捺不住地给吴悠打了电话。刚到新西兰的时候,她曾经使用过姑妈家的座机给她打过一个越洋长途,她只要找出这个号码回拨过去就行了。
电话是吴悠的姑妈吴毓芬,她用十分难过的声音告诉池清清:“悠悠她出事了,现在还在住院接受治疗。”
池清清无法不大吃一惊:“啊!悠悠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两天前,吴毓芬和男朋友约翰开着帆船出海钓鱼。他们打算在海上住一晚,尽情享受万顷碧浪簇拥下的二人世界。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钟,吴毓芬却接到奥克兰警方的电话通知。说她的侄女吴悠在家里出了意外事故,让她尽快返回。她大惊失色之余,赶紧让约翰连夜把船开回了港湾。
那时候,吴悠已经被送往医院急救。吴毓芬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后,从一名警官口中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吴毓芬家隔壁的一户人家打电话报警。女主人说几分钟听到隔壁邻居家传来几声惊恐的尖叫声。当她打发丈夫过去敲门,想要询问一切是否安好,一直无人应门。可是屋里应该是有人的,楼上亮着灯,片刻之前还发出过女人的惊叫声。
接到邻居的报警电话后,奥克兰警方迅速派出两名警员赶到现场。他们撬开门锁进了屋,发现有一名穿着浴袍的中国女孩昏迷不醒地躺在楼梯下方。从现场痕迹来看,她似乎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头部和身体有多处磕伤碰伤。
吴悠被立刻送往了医院抢救,警察则留下仔细检查房子内部。他们没有发现有人强行入室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有财物损失的情况;屋子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所有东西都一丝不乱。
所以,警方的初步判断是,吴悠的摔伤极有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滚下楼梯造成的。当然,更进一步的结论还得听她本人怎么说。
吴悠在医院昏迷两天后才苏醒,可是,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事发当晚发生过什么事。医生说,这可能是她的头部在滚下楼梯时遭受了撞击的缘故。
吴悠本人不知道事故是如何发生的,而警方又没找到有人非法闯入的痕迹。况且现场勘查中,所有在屋内提取到的指纹,经鉴定也都属于屋主吴毓芬以及吴悠本人。所以,警方最终认定这是一场意外事故。
因为吴悠出事时穿着浴袍,而浴室的门又正好斜对着楼梯口。所以警方考虑到了一种可能性,并作出如下推测:事发当晚,吴悠独自一人在家洗澡。当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经过楼梯口时或许不小心滑倒了,导致整个人失去控制地滚下楼梯,并发出尖叫声连连。这就是隔壁邻居听到的异常动静并报警的原因。
这天傍晚,雷霆驾驶着自己的汽车去广告公司接女朋友下班,两个人一起吃晚饭。晚餐桌上,池清清把吴悠意外摔伤的消息告诉了他。
池清清不无庆幸地说:“还好邻居听到动静不对报了警。不然当晚就只有悠悠一个人在家,如果没人发现她出了事,那后果可就要不堪设想了。”
“是啊,她真的很幸运。独自一人在家里出了意外状况都能获救,而欧阳骏就坐在露天广场割腕自杀也没人发现。”
池清清无比挫败地叹口气:“我当时发现了他,还以为能及时救他呢。”
雷霆安抚地摸摸她的头说:“你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苍蝇是发现尸体的高手,它们总是能第一时间嗅出尸体分解时散发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所以,你以苍蝇身份见到的欧阳骏,其实已经死了。”
“好可惜,他和井翔都才十九岁,就这样死了。我想,他爸爸现在一定非常后悔。虽然他很不希望儿子变成同性恋,但有个同性恋的儿子也好过没儿子是吧?”
“那是自然。欧阳骏死后,他哭得非常伤心,可惜现在再怎么后悔都于事无补。儿子已经死了,而且他本人也被警方列为了井翔案的凶嫌。一旦找到相关证据,他下半辈子恐怕再走不出监狱了。”
池清清大有感触地说:“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呢?如果有,销量一定非常好。”
上午,在看过两份资料,意识到欧阳豪极有可能就是杀害井翔的真凶后,马啸又找到他问话。
但是,无论马啸如何施展盘问技巧,对于他抛出的一个个问题,欧阳豪的回答仍然是清一色的“不知道”。
“欧阳豪,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关于你儿子的事,你知道得很多。至少,你知道他的同学井翔正在追求他,想要和他开展一段同性恋情。是吧?”
拐弯抹角的盘问无效后,马啸干脆直接使出了杀手锏。欧阳豪一张脸却还是木木的,没有任何表情浮现。
“不是,我不知道这件事。”
雷霆重重一拍桌子说:“你撒谎,你分明是知道的。而且,你对同性恋十分反感甚至厌恶,所以你很讨厌井翔试图掰弯你儿子的行为。是不是为了彻底阻止他,所以你元旦前一晚,你在江滨广场动手杀了他?”
欧阳豪的声音依然平平板板:“不是,他的死和我没关系。”
马啸继续往下说:“你以为杀了井翔就一了百了了?可是欧阳骏却发现了你就是凶手。他很伤心,因为杀死自己爱人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这让他伤心绝望地选择自杀。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等于是你逼死了自己的儿子,我想,你现在应该非常的内疚和后悔吧?早知道这样,还真不如当初成全了他们俩呢。至少,那样你还不会失去自己唯一的亲骨肉。是吧?”
欧阳豪脸上的肌肉重重抖动了一下,良久的沉默后,他的回答依然雷打不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油盐不进”的欧阳豪让马啸完全找不到突破点,最后不得不放他走人。因为警方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不可能扣留他不让走。
不过,尽管目前还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一点,但马啸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以欧阳骏的自杀与井翔案大有关连的理由,马啸用最快的时间申请到了搜查令,准备彻底搜查一遍欧阳豪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不希望吴悠童鞋挂掉滴筒子们,乃们可以感谢本导演的“不杀之恩”鸟。嘻嘻。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