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姬云枢的身影一步步走向林禹凌,秦涤觉得是那样的无助,他回头看向宇不易,只低声说了两个字。
“帮我。”
这看似平常的一句,却直教那白胡子老头儿猛的一愣,那双如同深藏星河浩渺的眸子,再次掀起阵阵波澜。师徒八年,秦涤对宇不易虽谈不上是情深意重,但这八年来却是一直把宇不易当作自己的爷爷一般来看待的。即便是小时候捅了天大的篓子,把那姜姓公主推进水里差点淹死,让宇不易打圆场的时候,秦涤又何曾像今日这般“求”过他?
他这个徒弟,他是最清楚不过了。贪玩儿,懒惰,不思进取,对自己修为上的事儿更是半点也悟不进去,甚至还时不时地做出些荒唐至极的事来,总让自己这个老头子帮着收场。可就是这么一个甚至可以堪称性情顽劣的少年,却独独生了一颗比读书人还固执的心,不论是多困难的一件事,便是自己累死,都不愿意开口求别人一句。
宇不易曾笑骂他说“你这性子,一定是因为上辈子欠了别人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死都没还上,所以才投胎的时候在三生石旁立誓这辈子再也不求别人。你也不嫌累,明明是张张口就能解决的事儿,非要学你那迂腐的老子,想想都心烦。”
然而,秦涤竟是为了姬云枢破了自己的例,向自己投来了求助的目光。宇不易满脸辛酸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只能保他不死。”
秦涤看着离林禹凌越来越近的姬云枢神情恍惚,无计可施的他一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身后传来宇不易的一声轻笑。
“收你这个徒弟,是我这辈子最赔本的买卖,只知道给我找麻烦,这事儿若是成了,记得以后多孝敬我,别他娘的跟白眼狼似的。”
秦涤点了点头,将所有的希望压在了自己师父的身上。宇不易回头笑了笑,怒喝一声“起!”
便是这时,长叹了一声的宇不易白衣出尘,忽然轻轻踏出一步,朝着那虚无缥缈的天空纵身一跃,竟化作一道冲天白光,直上九天云霄。一时间,竟是引来天地异象,日月同辉。本还是一片漆黑的深夜,顿时亮如白昼。随后只听一声惊雷般炸开的声响,一条青龙从九天外盘旋而至,驮着宇不易浮在半空之中,是光华异彩,威武至极!
看见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惊地说不出话来。众人只知这宇姓老者修为高深,却从未想过竟已是到了堪称天人的地步,一步上九天,非仙即是魔,这超凡脱俗的一跃,连林禹凌也不禁地动容了,甚至心底自然而然地萌生出一种想去跪拜的冲动。转身去看那叶家兄弟,叶澜还好,只是吃惊地望着,但叶修那双握剑的却早已是因激动而颤抖不已。
“终于,见着了…”叶修说着,甚至膝盖已经略微地弯曲。
那无数江湖修士千百年来费劲心思提高修为,只求一朝达到的天人之境,不就是如此吗?得入天人境,一朝得道,便可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无所不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飞天遁地,逆转天下大局亦是信手捏来。叶修一生都专于剑道,只求在有生之年能让自己有朝一日能入那天人境,一朝登天。在他看来,只要是能入了天人境,便可无所不能,沉寂了百年之久的叶家剑冢也有望重振江湖。
然而,世人终究是世人,他们却不知便是此刻高高在上的白发老者,亦是有万般难言之隐。
成仙如何,不成又如何,面对那天命二字又有何异?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五百年龙脉,两百年师徒,我宇不易今日便要做个了断!
宇不易掉转龙头,直冲地面而来。青龙吐气成云,朝着林禹凌冷声说道:“我已修成天人境,位列仙班,今日我有话要告知你家天子,让他亲自来见我。”
纵使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林禹凌,在面对那已是神仙的宇不易却仍是不敢轻易造次,不知该如何回答。得入天人境,便已是仙人。正当林禹凌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只听见一声虎啸,一个骑着黑虎儒士模样的紫衣男子缓缓步入场中。年纪约有四十上下,但却是眉飞入鬓,一双好看长眸带着精光,眼角微微上挑,带出几分读书人特有的英气。
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白发老者,男子轻轻一笑,却是如同道破天机一般两唇轻启。
“江上有仙青龙来,当世可兴五百年。阁下降临是我朝的福气,但阁下既已入得天人境,便是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的仙人了,又为何要再入凡尘扰乱天象?”
闻言,宇不易临风一笑。右手微抬,平地起长风,化作无数风剑直朝着那骑虎的中年男子袭去,那男子却是不慌,黑虎再次长啸,震耳欲聋。将那千柄风剑尽数镇断。
宇不易一声冷笑,亦是开口。
“当世非当朝,我仙非彼仙。煌煌天地,百年仙侠,我辈当修侠义,而非修长生。今有妖言霍乱朝野,逆行天意,今日前来,便是要替天行道,去邪卫正。”
“仙长一番说辞,让晚生犹如醍醐灌顶。我辈修行,自是应该以“侠”字作根基,只是晚生却是并不清楚,仙长口中所说的霍乱朝野,逆行天意又是所指何事?”
“嗜忠戮义,此为霍朝,篡改天意,此为逆天。霍朝即是不忠,逆天即是不敬。如此不忠不敬之人,你说该不该杀?”
“哈哈哈哈,仙长这样说我便知道是为何事了,一番大刀阔斧,开天劈地的说辞竟是针对我江九这晚辈后生而说。仙长若是瞧我碍眼,尽可将命拿去便是,何必要如此抬高我这破落书生的身份,拐弯抹角地讲那忠信礼仪?”
顿了片刻,见宇不易并不说话,便继续说道。:“然而,书生的性命虽不值钱,但仙长眼下却是杀不得我,否则仙长设下这一局残棋,逼我现身的心思岂不是全都作废了?”
秦涤在一旁愣着,并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那些天地大道,逆不逆天与他何干?他此刻想着的,只有如何去拦下那个背影。
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本章未完,请翻页)宇不易却是笑了,直接收了那万丈光华,缓缓飘至中年男子的身前,似嘲讽地问道。“我心中所想,你如何知道?”
“我也只是顺应天道而已。”中年男子面色不改,缓缓道来。
“仙长觉得我辅佐姜妄断了大秦龙脉是逆天而行,却不知大秦百年龙脉本就应有此劫。仙长觉得我让天子屠尽永安府是恶,却不知便是我不做这恶人,也自会有人顶上,到那时或许连这个孩子都难免一死。“本朝可兴五百年”这句话便是真的坐实了。”宇不易听到这句话,竟是听乐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将方才那些个神仙气质又扔了个一干二净。宇不易下意识地摸了摸腰系,却发现自己那个酒壶因为出来的匆忙,竟然忘了带。神情瞬间又恼怒了几分,竟是将火气撒在了那骑老虎的中年男人身上,板着脸道。
“那你能在姜妄面前保住这孩子多久?”
“十年,只要我这十年内还活着,便可保证没人能动的了这孩子。”
“好,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便信你一次。我们就以十年为期,时候到了,我便回来带走这孩子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倒是不介意搬出几个看家本领,陪你这大楚王朝斗上一斗。”
“仙长说笑了。”
那骑虎中年微微颌首,转而对一脸迷惑的林禹凌说道。
“林将军先带世子回你府上歇歇,入宫面见圣上这件事先不必着急,宫里那儿有我顶着。我还有些疑惑,要与仙人讨教几番,若是待会儿遇见魑魅魍魉两位大人,问及此事,便说是我与仙人探讨天道,至于叶家剑冢两位,只需告知监察司的几位管事,说是我带来的客人便行了。”
“末将领命。”林禹凌虽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朝着那骑虎的抱拳行礼,随后便领着姬云枢渐渐消失在了将尽的夜色之中。天就要亮了,秦涤望向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压抑在心里的话,却是始终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喊住他吗?可自己又如何能去违抗那大楚天子,当朝皇帝?即便是自己那堪称无所不能的师父,都只是许诺保他不死,他又能去奢望些什么?
秦涤忽然想起来自己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平日只当是他酒后的呓语。但今日想起,却是格外的在理。
“江湖犹如蛇吞象,活着便已是莫大的幸运,还有什么好奢求的?”或许恰恰是应了自己的恶谶,秦涤那死鬼老爹,秦瑕澈便是真的因为自己那句有心无心的“瞎扯”之后死在了泰安皇宫里。
秦涤想到这儿,便已是默不作声。在一旁收了天人境气息的宇不易看着一脸苦闷的秦涤不禁地有些心疼,但是他又有什么法子?
但随后只见宇不易轻笑一声,竟是逗乐似的看向秦涤,闷声道“傻徒儿,这个结果你还满意?”
秦涤被这老头贱兮兮的提问竟是拽回神来,思考了片刻,却是极不配合地看向宇不易,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不满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