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物》 第13章 失忆症（十三）

    虞亦青被马车拖行了一段并不短的路程，即使他穿得厚重，身上也弄出了多处伤口，腿上和手上最多。膝盖和手肘磨烂了，伤口狰狞，血肉模糊。

    他被放进水里，水面都浮现出血丝。

    温藻将手伸出水里，水温很烫，对于刚刚几乎成了雪人的虞亦青，并不是好滋味。他挑眉看了看在水里依旧抖得不行的虞亦青，“其实我还是很好奇你们东厂人折磨人的手段的，听说你们东厂有种灯很好看，比琉璃灯更好看。那种灯叫什么名字来着？”

    虞亦青紧紧地抿着唇，眼神里是一往的淡漠。

    温藻低下头笑了声，复而抬起便是说：“不回答？那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呢？嗯？”

    他干脆弯下身趴在浴桶边，水面很清澈，足以让温藻看清水底以下的所有东西，“失忆的你真的很可爱，随便一碰，不对，我说句话，都会脸红，还不敢看我，现在的你……”他轻轻往水底瞥了眼，脸上浮现一个略古怪的笑容，“现在的你比之前更可爱了，我最喜欢驯服不听话的野兽了。不过，为什么你没有被宫刑呢？”

    温藻说着，将手探入了水中。

    虞亦青牙关微微咬紧，在温藻的手碰到他的腿时，终于忍不住说。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滚！”

    虞亦青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厌恶、憎恶，甚至是害怕。温藻在此过程中一直是紧紧盯着虞亦青的眼睛，待捕捉到他眼底的害怕，他的手停了下来。

    “抱歉，忘记你并非是宫里的公公了。你很小就被房宾白养在身边，但你并没有进宫对吧。”温藻将手拿出来，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有水珠飞到了虞亦青的脸上，“我从来没有在宫里见过你。”

    虞亦青因为飞到脸上的水珠，往旁边偏了偏脸。他听到了温藻的话，不知是之前温藻的举动还是其他什么，他说完那个“滚”字后，还愿意跟温藻交谈了。

    “我也没有在宫里见过你这么丑的女人。”

    温藻现在还做女装打扮，故而刚刚进店的时候，为了掩饰，还是尤亭旭将人抱了进来。客栈老板看到尤亭旭抱了个雪人进来还惊讶了，温藻下一步用帕子捂脸做伤心状，旁边的婢女也是扶着温藻，假意安慰，“夫人，别难过了，公子不会有事的。”

    客栈老板问：“这……这是怎么了？”

    婢女叹气道，“我家公子跟我家夫人赌气，这大雪天一个人下了车，骑马走了，待我家夫人找到我家公子，公子就躺在雪地里，马儿也不见踪影。”她说完，又拍了拍温藻的背，“夫人，莫难过的。公子只是一时气盛，气不过那盘棋输给夫人而已。”

    客栈老板听了婢女的话，哑口无言，好半会，才让旁边的店小二带他们上楼去。

    温藻这次行动，除了他身边一个婢女之外，剩下都是锦衣卫，其中四人算是温藻的信心。除了装作侍卫的尤亭旭和装作马夫的丹肃，还有两位。一位平日都扮成平平无奇的普通仆人，很少在当时还是梅初蔚的虞亦青的面前出现，他叫施克河，最擅长追踪reads;。另外一位则是虞亦青平日都会看到的婢女之一，缪华。

    缪华本来对自己要扮女装的事情十分抗拒，但是顶不住温藻的劝说。

    “你本来就最擅长易容，你来扮这个婢女最好了。更何况我都做女装打扮，你连婢女都不能？”

    缪华不敢腹诽自己上司，只敢默默用起了缩骨功，扮成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婢女。温藻盯着缪华新变的脸许久，最后赞叹了一句，“不错，要不然我还倒怕他醒来没看上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妾，看上你这个妖气妖气的婢女了。”

    缪华：“……”

    缪华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属下万万不敢抢大人的风光。”

    温藻低笑一声，转过身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他醒来看到我会开心吗？”

    除了温藻的剩下四位锦衣卫都认真想过了这个问题，给了同一个答案。

    “不会。”

    温藻笑意加深，“那我就开心了。”

    这次行动出动的锦衣卫共有二十二位，其中五位在任务途中牺牲了。其中三个还是当初在墓里被虞亦青一人所杀。

    *

    温藻低头看了看自己，问虞亦青，“你觉得我很难看？”

    虞亦青唇边有着讥讽之意，“若是青楼楚馆里的妓子都是你这种货色，怕是早关门大吉了。”

    温藻不怒反笑，“如果青楼楚馆来的客人都是相公这样的，怕是腰断了都别想起床了。”他说完，还对着虞亦青眨了下右眼。

    虞亦青脸色黑了些。

    温藻轻笑一声，转回了之前的话题，“我得到关于你的资料并不多说，只说你很受房宾白的宠爱，甚至他为了你一怒杀了同自己二十年情分的好手下。真有此事？”

    虞亦青眼神敛了些，声音变得更加冷漠，“无可奉告。”

    *

    在虞亦青的十三岁时，也是时隔九年后再次见到房宾白。他被大师傅带去了房宾白的府邸。房宾白作为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早在就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那个府邸有个暗道，虞亦青被带去见房宾白和以后自己见房宾白，都是走那条暗道。他从来没有从正门走进过，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走进什么地方过。

    大师傅死的那日，虞亦青一直泡在房宾白府邸的湖水里，他周身被荷花包围。荷叶田田，荷花昳丽，鼻间闻到并不是荷花的香味，而是腐尸味。

    虞亦青看到大师傅眉心戴着一朵鎏金桐花被抬了过来，烈日下，虞亦青只觉得浑身冰冷，脚下踩的那些人骨也的确冰冷。

    大师傅被抛进了湖里，溅起的水花还炸开在了虞亦青的脸上。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就听到了房宾白可爱又可亲的声音。

    “义父的小虞姬啊，义父已经把那个怂恿你淘气的坏蛋处理了，你再站上半个时辰就上来吧，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了。”

    *

    “相公真的好冷漠。”温藻说，“那我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才能让相公不那么冷漠呢？”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虞亦青见状，肩膀往后靠了靠，水底的手悄悄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