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吴建没跟着魏真进门，他从那薄薄的一层玻璃看到，魏真踏入里屋，身上还挂着赵大宝就刷地拉上了窗帘。
明显不想让人打扰，他这么有眼色，才不会去当电灯泡，他又不是秃顶。
魏真也顾不上他，魏真甚至顾不得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窗帘一拉，即刻转身坐到床边，牢牢抱住哭得一塌糊涂的赵大宝。
“大宝老魏错了，老魏不该把你送去福利院，不，是不该把你送去任何地方。”
“大宝对老魏这么好，老魏怎么就狠心的容不下大宝呢，大宝你能原谅老魏吗？”
“老魏以后一定会做个好爸爸，把大宝当儿子疼，不让大宝做饭洗衣服，每天给大宝买好吃的，想办法挣钱让大宝上好的学校，住大的房子，穿好的衣服，娶漂亮的媳妇儿。”
赵大宝搂着魏真的脖子久久未语，赵大宝不但没说话，原本哭得一抖一抖的肩膀也渐渐平复。就当魏真以为赵大宝是哭睡着了，想把人放到床上，却怎么也掰不开赵大宝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魏真轻轻唤了声“大宝”一扭头，只见赵大宝咬着自己的胳膊，睁着眼，泪簌簌夺眶而出。
魏真心头一颤，小混蛋竟然在以疼制哭，他从赵大宝腰间腾出一只手，用了些力捏住了赵大宝的两腮，“赵大宝你松口，你咬老魏行不行？”
赵大宝闭眼摇着头，牙齿扥着胳膊间的肉，嘴一张一张，含糊委屈地说着，“老魏你不懂我喜欢给你做饭洗洗衣服你根本不懂”
“大宝你先松口，你这样老魏生气了，大宝你想哭就哭，你是小孩子，哭又不丢人，老魏也哭了的，大宝你抬头看看老魏”魏真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嘴下死咬着的皮肉，手猛地加大了力度，这还了得，再咬下去非出血不可。
赵大宝缓缓松口，头一颤一颤的抬起，手一点儿点儿伸着放在了魏真脸上，“老魏老魏不能哭老魏只能笑”
魏真手摸着赵大宝胳膊上一圈儿鲜红的牙印，感受着那不大的手掌轻轻的粗糙的摩擦在他脸间，红着眼笑道，“好，老魏笑，大宝也不哭了，老魏带大宝去吃全家桶，带大宝去游乐场，带大宝去任何一个大宝想去的地方。”
赵大宝抽泣着喊道，“不要漂亮媳妇儿丑的也不要也不要爸爸只只要老魏”
魏真赶忙应着，“好好好，都听大宝的。”
“不吃全家桶哪都不想去”
“那大宝想干嘛，带着老魏。”
赵大宝低下了头，“老魏我只想搂着你睡一觉”
是的，他只想搂着老魏睡一觉，他太困了，太累了，每天孤零零窝在那阴暗发臭的角落，周围全是神经病和流浪汉，他根本不敢睡太死。那几天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他扒在老魏温暖的怀里，安心踏实的进入梦想。有好几次他差点儿不顾一切跑回来，和老魏说，老魏你愿意送去我哪儿，我就去哪儿，让我搂着你睡一觉。
赵大宝睡着了，八爪鱼一样缠在魏真身上。蓝色的窗帘透出外面渐渐黑了的天，侧躺的魏真静静地摸着赵大宝的头。
天彻底黑下来，魏真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他低头看，赵大宝还闭着眼睛，但那眼皮下转动的眼珠暴露了小孩儿装睡的小阴谋。
魏真像以往一样，捏了捏赵大宝的脸蛋儿，“大宝天都黑了，还不起来？恩？”
赵大宝不动弹，小孩儿早醒了，可不好意思起来。当时情绪失控没觉着，加上害怕魏真送他去福利院，他根本无暇想别的，现在知道了魏真的心意。小孩儿突然就觉得羞耻了，他都男子汉了，竟然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太丢人了，回来又抱着老魏猛哭了一通，老魏一定觉得他弱死了。
“老魏老魏我再也不哭了”
赵大宝头杵在魏真怀里哼哼说着，魏真看着赵大宝红了的脸，就知道小孩儿不好意思了，故作叹气道，“哎，老魏今天也哭了一鼻子，院子里所有人都看见了，老魏以后没脸出门了。”
赵大宝一听皱起了眉，“老魏管她们干嘛啊，她们都是八婆。”
魏真扶着赵大宝坐起，额头顶在赵大宝低着的头间道，“所以啊大宝，你回来了，老魏很高兴，大宝自己也很开心，别的管他呢，是不是？”
赵大宝垂着眼点点头道，“老魏我有多想你你都不知道”
魏真顶着赵大宝的头，含笑晃了晃，这个小混蛋啊，恐怕还不知道眼前的老混蛋找他找得都快疯魔了。
“老魏当然知道啊，因为老魏也想大宝，老魏每天挂着大宝的照片，站在步行街，你都不知道老魏有多傻，还被当成是坏人，带到了城管大队。”
“啊？”赵大宝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两手抓住魏真的耳朵，把魏真的头薅开些距离道，“老魏你说的是真的吗？”
魏真呲牙道，“大宝疼！”
“哦哦！”赵大宝赶忙将薅耳朵改成揉耳朵，眼睛一眨一眨地问道，“老魏你真的有找我吗？你是怎么找我的啊？我好想知道。”
魏真故弄玄虚的笑了笑，“想知道？”
赵大宝点头如捣蒜，“老魏你快告诉我。”
魏真抱起赵大宝在床上转了一圈儿，“吃完全家桶老魏告诉你”
赵大宝搂着魏真脖子笑起来，“老魏你脖子上全是鼻涕”
下午还痛哭流涕的俩人，这一刻突然就开心的不行
魏真又抱住赵大宝晃了几圈，把人放下来，下了地。赵大宝拿着毛巾往起蹭魏真脖子上的鼻涕。魏真边穿鞋边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你完了赵大宝，你爸爸我中毒了，脖子疼得要命，你的鼻涕里是不是有无色无味挂着小刺刀的鹤顶红？”
赵大宝顿住动作，说道，“老魏我不要爸爸。”
爸爸是个什么啊！只会抛弃他！老魏为什么要是那种东西！
“什么不要爸爸，以后老魏就是你亲爸爸了。”魏真抓起茶几上的钥匙，调笑着指头在赵大宝脸上划了下，“来大宝叫声爸爸。”
赵大宝放下毛巾，打开门，头一低，站着不动了。魏真把人揽过来，摸了摸赵大宝的头，心想，刚才还乐呵呵的，怎么突然蔫儿了，“大宝告诉老魏怎么了？”
赵大宝脸在他胸膛间蹭了又蹭，“我说了，我只要老魏，只要老魏”
“行行，老魏把大宝当儿子，大宝还当老魏是老魏。”
赵大宝固执道，“反正我只要老魏。”
“老魏老魏行了吧。”魏真想，算了，赵大宝不愿意喊他爸爸就不喊吧，一个称呼而已，他把赵大宝当儿子就可以了。
魏真没想到，这一个简单的称呼，竟因他的妥协，为几年后的生活带来了无数个不算烦恼却十分糟心的误会，因为他总说我儿子我儿子，而赵大宝则从没承认过。张口闭口我们家老魏，我们家老魏，赵大宝又粘他粘的厉害，以至于后来好多认识他们的人搞不清俩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直以为他是美名其曰，占着爹的头衔，干着别的勾当。
夜空明亮，带着温热的小风徐徐吹在脸上。魏真骑着自行车，带着赵大宝来了附近的肯德基，俩人吃了满桌子鸡骨头，临走，魏真又打包了个汉堡给赵大宝当宵夜。
而这个当宵夜的汉堡，早早就被这两头早吃撑了的一大一小，你一口我一口，消灭了在了推着自行车散步回家的路上。
到了家，俩人都走出一头汗。魏真鞋子一踢，躺在了床上，赵大宝坐在他身边，按着他那条瘸腿，“老魏你腿疼不疼啊？走了这么久？”
魏真头枕着胳膊，回忆起前几天的苦逼日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才叫生活，吃饱喝足，往床上一摊，小混蛋帮他按着腿，“大宝老魏要幸福的晕过去了。”
赵大宝“嘿嘿”傻笑，“老魏我也好幸福啊。”
魏真看着傻笑的赵大宝，想起下午赵大宝跪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的情景，心像突然被人狠狠怼了一拳，窒息的疼了一下。
原来小孩儿想要的幸福如此简单，就是留在他这个瘸子身边！
魏真别过脸，飞速擦了擦眼角，往墙边挪着拍了拍床，“大宝别按了，老魏一点儿都不疼，来躺下，和老魏聊聊。”
赵大宝歪头闻了闻自己，有些发愁的看着魏真，“老魏怎么办？我出了好多汗，会不会又有臭味了啊？”
“大宝男子汉都会有汗臭味儿，不然怎么叫男子汉呢，老魏也有汗臭味儿，不信大宝你闻。”魏真心想，他今天和好几个带着臭味的流浪汉近距离接触，最后去的郊区更是臭气熏天，他必须是臭的。
赵大宝俯下身在魏真脸上，脖间，嗅了嗅，抬起头十分严肃地指责道，“老魏你骗人，你是香的，还带着甜味儿。”
魏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