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便如此地将她摇身一变，成了皇妃？”简净的客房中，慕盈将弥荫平放在床上，掌着妖灵百物谱，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力从古书中渡入他体内，为他恢复着体内的伤痕。
“我帮你将内丹取回，如何？”慕盈一边为弥荫治疗，一边问道。
“不…”弥荫摇了摇头，眸子之中有着一片死灰般的神色。
“为何？”慕盈一愣，语气中有些惊讶。
“因为我依然爱她……”弥荫嘶哑的嗓音中，有着微弱的坚定。
慕盈笑道：“她那般对你，你也要坚持么？好比将心，送与狼食。”
弥荫闻言，却是对慕盈横眉相对，“你也算人类，竟也不知爱非图报之理。”
慕盈哑然一笑，他居然在这方面，被一只冷血蛇妖教育了。不过只可惜，这弥荫只懂得爱情，却不懂得亲情与友情。而爱情，却又恰好需要从这两者之间开花结果。所以无论弥荫如何效仿，残缺破败的爱情也只会带来苦难，因为亲情与友情，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只凭空口相传，弥荫一只蛇妖，永远都无法体会。
慕盈张了张嘴，想再做些劝说，但望着弥荫那遍体鳞伤的样子，以及那双磐石般的眼神，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妖怪做到你这般模样，还不如死了算了。”一旁，从未出声的慕檀忽然开口说道。
弥荫未搭理她，只是看着头顶的罗帐发呆。
“你想效仿那白鹿，将所有东西乃至生命都送给沈飞雪，可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他究竟为何舍弃满山生灵。”慕檀摇了摇头，道：“恐怕你现在满脑子也只有不甘，为何同为奉献，白鹿能获得赞许，你却只能落得这般下场。”
弥荫的眸子波动了一下，慕檀的话，就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心。
“慕檀，让他休息吧。”慕盈摇了摇头，将妖灵百物谱收回腕中，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心软的家伙。”慕檀望着慕盈的背影，嘟囔了两句，起身跟了上去。
而她刚出屋门，便是看见慕盈与一名白衣翩翩的公子哥站在廊内，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凝滞。
“你便是适才吵嚷的那位公子？”周遭空气凝固了片刻，那白衣人便是翩然一笑，主动打破了僵局。
“在下便是。”慕盈还以微笑，眸子打量着眼前这位面容俊俏的青年，样样都算作不错，只是那双眸子，媚态横生，顷刻间便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你的那位朋友如何了？”沈飞雪摇着折扇，淡笑着问道，“若有疾病，需请郎中才是，这小小客栈可算不得数。”
“我那朋友，只是心病罢了。”慕盈摇头叹道，“若要得治，还需一味药材。”
“何药材？”沈飞雪合起折扇，认真的问道：“若在下有，定当送上。”
“一枚妖丹。”慕盈笑道。
“妖丹？”沈飞雪的笑容缓缓收敛，“是何妖丹？”
“盘泽妖丹。”慕盈不闪不避，黑眸直直的对上了沈飞雪的双目。
“你那朋友姓甚名谁。”沈飞雪握着折扇，雪白的纤手上隐隐有着一股强横的波动酝酿。
“弥荫。”慕盈淡笑道。
轰！
客栈二楼的木阶，猛地被一根血红色鞭子拦腰抽断。
“沈姑娘，何必如此。”慕盈站在一旁，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自打你入了京师，你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沈飞雪，弥荫所爱的，不过是一段只有空壳的回忆。你如今这般对他，是否有些过分了？”
“过分？他不过是一届妖孽，我肯留他一命，已经是他的福泽了。”沈飞雪冷笑道。
“哈哈哈。”慕盈大笑，“就连现在的你也不过是盘泽造就，你说此话，倒也不惭愧。”
沈飞雪银牙紧咬，靠着盘泽才攀上凤枝，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被明晃晃的揭开，羞恼之下，手中血鞭又是带着劲风朝着慕盈劈去。
慕盈闪身躲过，沈飞雪一击不中，隐含着巨力的鞭尾却仍去势不竭，猛地抽在楼梯的木栏上，顿时，那木栏就如同染上鲜血般变得殷红，而后，一股白烟升腾而起，那染上血色的木栏顷刻间便化为了一片灰烬。
“咦？”慕盈望着身后的木栏，眸中有着异色浮现，如果他没看错，这东西应该是‘诡毒柯家’的鬼血露，妖潮之时，他曾听幽雪说过一二。
“我听说，当朝国师，便是柯家护宗长老。”慕盈转过头，看着沈飞雪手中那条泛着血色的鞭子，“莫非她便是你的老师？”
“正是。”沈飞雪傲然道。
“既如此，这浑水我便不趟了。”
慕盈忽然对着她神秘的一笑，将身旁慕檀抱起，轻轻一跃，便越过了被拦腰劈断的台阶，落到了地上。
正当沈飞雪准备嘲笑他怯懦时，慕盈忽然偏过头，对她说道：“哦对了，这妖丹可是宝贝，我建议你还给弥荫，对你对他都比较好。”
“做梦。”沈飞雪冷笑。
“随你。”慕盈耸了耸肩，抱着慕檀出了大门。
沈飞雪皱眉望着慕盈的背影，面上不屑，但心中却不断闪过他说话时的侧脸，在那只微微眯起的眸子中，她似乎看到了一抹嘲讽意味。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一日后，天色正亮，沈飞雪便坐上凤辇返回了京师……
命运的轮盘开始了转动，慕盈想去改变，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
他借助妖灵百物谱之力将弥荫身上所有妖力都凝聚在一处，弄出个类似心脏的玩意儿。
醒来后的弥荫好像忘了慕盈是谁，忘了他是怎么来到这间客栈的，只记得自己是说书人，来此处讨口饭吃，虽然，他那时的初衷的确也是这样。
慕盈送他离开了客栈，又骗他说自己赊了他不少说书钱，给了他一些银两。
慕檀说此处风景不错，想多住些日子，慕盈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可当大雪漫过镇子，他们将要离去时，却从坊间听到了一些消息。
“你知道吗？二皇子前些日子新娶的妃子被他休了。”
“啊？为何？”
“我也不知道，只说那皇子忽然厌倦了她。”
“真可怜，那女子还是从我们这镇上出去的，听说是沈老太家的女儿，想必，这一番罢黜下来，沈家也不会好过吧。”
“是啊。对了，我还听说，就在那沈家女被休当日，当朝国师就连晋三品，做了丞相。还做了当今天子的皇后嘞。”
“那国师这般了得？这一消一涨之间，与沈家对比鲜明，颇叫人唏嘘啊。”
“是啊…”
一旁的慕盈嘴角微微掀起，抿了一口清茶，与一旁的慕檀相视一笑。
“你在与那沈飞雪对峙时，是否便已料到了如今结果？”慕檀也学着慕盈的模样，抿了一口茶，温润的口感让她的大眼睛里都是暖意。
“大概吧。”慕盈摸了摸鼻子，模棱两可的回答了她。这坊间的清茶倒是温淳，慕盈来此几日，已是习惯了它的味道。
“就知道耍帅。”慕檀撇了撇小嘴。
正当二人闲谈着，门外忽然有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慕盈抬头望去，却是看见弥荫正扯着一个女人的衣袖，很是认真的说道。
那一袭布衣的女人愣愣的望着弥荫，未经粉饰的俏脸上有着一抹尴尬浮现，忽然，她看到了隔窗望来的慕盈，微微一愣，然后向着后者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看着淡妆素服的沈飞雪，慕盈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拒绝，其实也算是回答了她。
沈飞雪似有所悟，目光回到弥荫身上，凝视着他纯净的眸子，朱唇轻启，“你…怎地这般唐突……”
“呃…对不起。”弥荫有些尴尬，但望向沈飞雪的眼神中却依旧难掩倾慕。
“没关系。”沈飞雪笑着摇了摇头……
路上，慕檀依然一步三回头的望着远去的云麓镇。
慕盈笑问道：“怎么了？”
“用妖力凝成的心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还能活几年？”慕檀的眼中含着些许惋惜。
“五年。”慕盈答道。
“你为什么不将他收入书中，这样，他也许就不用死。”慕檀侧过脸望向慕盈，眸中有些不解。
“因为在失去了妖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妖怪了，妖灵百物谱不能容纳。况且……”慕盈向前走着，一边望着天边的血色晚霞，眸中有些沉吟，“这对沈飞雪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惩罚。”
“有些东西，你越想得到，就越得不到。你猜沈飞雪现在最想要什么呢？”慕盈望着慕檀微微笑道。
“……弥荫？”慕檀想了一会儿，不确定的说道。
“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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