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样升起》 第十六章 艰难

    吃了发霉的馍馍，我很担心自己会不会病倒。我很担心，如果真的病了，花的钱可比馍馍值的钱多了，再说了，自己根本没钱，自己不能病呀。我忐忑地过着日子，我是没病倒，但发霉的馍馍我是不敢吃了！我告诉娘，馍馍会发霉，别带馍馍了，娘说：“你凉凉，别捂着！”！我听娘的话，白天上课的时候，我就把馍馍拿出来凉在床上，夜里睡觉时再装手提袋里。我们那的春天，经常刮春风，几乎天天刮风！馍馍很快就被风刮干了！馍馍是用黑面做的，我家的小麦快吃完了。馍馍很硬，我在学校里买点开水，啃着干硬的馍馍。别人拿馍馍是吃一顿，我拿的馍馍却三四天才能吃完。有的馍馍还是发霉长毛，变绿，我就把变绿的馍馍皮揭下来扔了，吃里面的。有的变绿的馍馍第二天就变黑了，我实在不敢吃了，就只能心疼地扔了。让同村的学生不要带那么多馍馍了，吃不完就坏了。从家里带的馍馍少了，我的饭票用的就多了！我只好再减我的饭量，从两个馒头减到一个，虽然是饿，绝对不会饿死。我相信，我天天吃饭吃馒头，不会饿死，只是感觉饿罢了。我不上操了，为了节省能量，减少消耗，我也不跑步了。早上上操，老师也很少检查。我感到我的力气越来越少，我感觉有些不妙。。。。。

    老师经常要卷子钱！我连买卫生纸的钱都没有了！青春期！卫生巾我是没用过的，太奢侈了！那时同学也很少用卫生巾的，都是用卫生纸。月经来了，我只好用写过字的本子纸代替卫生纸，没写过字的本子纸是不舍得用的。那时也顾不上卫生不卫生了！但是，本子纸很硬，很不舒服，特别是走起路来！而且用的还很快！一个本子很快就会用完！我感觉浑身没力气，上课爬楼时，我累得浑身大汗！那时教室在三楼，爬到二楼我就累得大喘气，身上冒虚汗！我感觉我好像病了！但我不敢让娘知道。每次回家，经常见二嫂到我家又哭又闹，和二哥吵架了就去闹我娘，我娘息事宁人，也不问青红皂白，数落二哥一顿。再接着哄二嫂不要生气，当然，二嫂在我家吃饭，和二哥吵架了嘛，不回去吃饭了，在我家吃饭。娘被二嫂闹得很不安宁，我不愿给娘添麻烦了。我不敢告诉娘我饿得头晕，更不敢告诉娘我好像生病了。娘如果生气，气的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我很害怕。我怕娘气死了，娘气死了，我怎么办呀？“人到七十古来稀”！娘都六十多了，我怕没有娘！

    坐在教室里，我感觉冷！春天，是很暖和的季节了，我却感觉冷！冬天，我感觉更冷！我就把大姐的大衣穿上！我大姐的大衣，是我大姐上学时穿的。我大姐穿过，我大哥穿，我大哥不穿了，我二哥穿，二哥不穿了，我三哥穿！现在是我穿了！大衣本来是深蓝色的，但我穿的时候，已经变成浅蓝色了，发白了，不是洗的，可能是太阳晒的。大衣的棉花都发硬了，很沉，可能是藏了太多灰尘。大衣的年龄比我的年龄还大！但我穿上大衣，感觉不冷了，感觉很温暖！那是我校最旧的大衣了！但我不在乎，谁知道我的大衣有多大的年龄？！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感觉大衣很亲切，这是我大姐的大衣呀，我好像能看见我大姐穿大衣的高兴样子！听娘说，那时村里很少有人穿大衣的，爹疼大姐，让人给大姐做了一件大衣！我也好像看见大哥穿大衣的高兴样子，那时大衣肯定还很新！我好像看见二哥穿大衣的快乐样子，看见三哥穿大衣的开心样子。我在上小学时，三哥就上初中了，经常见他穿着这件大衣上学！很好看，我好羡慕！但那时，我的个子矮，大衣穿不起来，没法穿！我感觉我大姐大哥，二哥三哥在陪着我，就在我的旁边。我感觉不孤单。

    月经期过后，我不冒汗了，感觉也有精神了。我知道这是月经的事。其实，我来月经早，小学就来月经了，那时不懂，也不敢问娘，我也没把月经当回事，每月都来，不是什么病。比我大的女孩子也有月经，我知道月经不是什么病。我照常跑操！初中上学时，我经常跑着上学，来月经了，我也是跑着上学，我根本没把月经当回事！我来月经期间，肚子也不疼，头也不晕，也不冒汗，很正常！但现在，来月经了，我却头晕冒汗，我知道，是饿的了。

    别的同学回家，都高高兴兴回来，但我回家，却忧心忡忡回来。我和三哥还是不说话，他先打我的，我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和我说话。他看我眼神很冷很冷。我感觉刺骨地冷！大哥分开的早，大哥三个孩子，很忙，根本顾不上关心我。大哥比我大得多，快二十岁了，我和大哥很少说话。大哥也很少和我说话。我小时候，大哥就不上学了，高中毕业。那时不兴高考，是保送，我家穷，大哥没有被保送上大学。大哥看着别人上大学，比大哥学得成绩差的上大学，大哥闷闷不乐。但大哥知道，爹没本事。没办法。大哥从来不和爹娘抬杠，娘经常说大哥很懂事。我小时候，大哥每天在外面干活，干地里活，到县城当泥水匠，有时到外地当泥水匠。青岛，济南，黑龙江。。。。。大哥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不和人打架，娘经常说，大哥很懂事。但我很少和大哥说话，大哥很严肃！比爹严肃，爹整天一张笑脸！但大哥却经常绷着脸！好像在思考什么，好像在思考明天该干什么，后天该干什么，下个月该干什么。。。。。。大哥好像一直在思考，除了干活！分家后，大哥一直在忙碌着，养三个孩子，三个男孩！大哥一直在忙碌，春天忙，夏天忙，秋天更忙，冬天也不闲着。没见过大哥闲着过。娘说，大哥不大的时候，脚扭伤了，不能下地，大哥就帮娘纺花。纺花是女人的事，但大哥看娘太忙，就帮着娘纺花！大哥很快就学会纺花，帮娘大忙了。大哥上学时，学校里要求学生会做手工活，大哥学了编篮子。大哥会编篮子！我小时候割草用的篮子，都是大哥编的，我家从来没买过篮子！有时编的篮子好看的，爹就拿到集上去卖，爹还卖出去过几个篮子呢！爹为大哥自豪，大哥能挣钱了！大哥还会编草鞋，冬天下雪时，我小时候就穿大哥编的草鞋，用芦苇樱子编的，草鞋里填上碎麦秸，很暖和！草鞋底弄上木块，就可以在雪地里玩！穿着大哥编的草鞋很暖和，从来没有冷过。我们家人都有大哥编的草鞋！爹娘有，二哥有，三哥也有，我更有。但我和大哥很少说话！大哥没打过我，没骂过我。但我看大哥很严肃，不敢和他亲近，不敢和他说话，我总感觉他一直在忙！

    二哥也一直忙！二哥经常微笑着！我敢和二哥说话，但二哥也是一直忙！二哥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二哥跟人学做衣服了！二哥用娘织的画布，给我做了件褂子！我上小学时一直穿，因为褂子做的大，我就穿了好几年，直到穿不下为止。后来，二哥看人家做大方桌挣钱，二哥就跟人学做大方桌了。二哥也很忙，要到师傅家学做大方桌，回到家吃过饭要下地干活，二哥整天忙。经常是匆匆吃饭，吃完饭就出去干活，经常满脸大汗回来！我上学回家的路上，经常见二哥在地里干活，头也不抬地干活。。。。。。。二哥好像不知道累一样，一直干，一直干。。。。。。。。那时我上小学，我看二哥干活辛苦，我自己就暗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学习，不能浪费家里的钱。二哥一直忙，很少和我说话。和我说话最多的就是三哥了！但这时三哥不和我说话，我感觉好孤独。。。。。。。

    回到学校，我心思烦乱。我怎么就和三哥吵架了呢？！三哥一直对我很好！小时候经常给我好吃的，小时候，我和别的小孩打架了，打不过人家，我就告诉三哥。三哥肯定把人家揍得哭！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我怎么和三哥打架了呢？我怎么惹三哥生气了呢？！我很烦躁！别的同学从家里回来，都上晚自习了，我却没心情去学习，我躺在床上思考：我为什么和三哥打架了呢？！我一会后悔自己，感觉自己做的不对；我一会又感觉怪三哥，谁让他先打我呢？。。。。。。我从家回来，经常陷入沉思，无心上课，想想个明白。

    三哥一直对我很好。三哥上初中时，一直是跑着上学的。我骑家里的破自行车上学时，三哥是跑着上学的，从来没和我争过骑自行车！从来没有！三哥经常微笑着和我说话。三哥跑着上学，从来没有埋怨过，从来没有！整天开开心心的，三哥好像从来没有烦恼！学习成绩如何，我知道不大好，但也不太差，属于中不溜。但三哥不着急，不为学业着急。三哥整天乐呵呵的。放学回家吃饭，有时放学不直接回家，不知道干什么，但三哥不喜欢待在家里。待在家里，如果不写字，娘就让干活，三哥不呆在家里。三哥没考上高中，初三时，三哥和我一班了！我们班，好几个同学和哥哥姐姐同班的，复习是很正常的事。我有一同学，在家里数老四，三姐和她是同学，二姐后来也和她是同学！为了考中专，很多复习三四年的！甚至五六年的，七八年的都有！复习初三！为了考中专！我当时可能感觉靠中专的严峻性，没有考！那是怎样的竞争呀？！百分制，每门功课都在九十分以上，才有资格考中专！考中专是现在乡里预选的，班里五十个学生，可能预选两三个，但基本都是复习生！新生是很少预选上的！

    三哥可能感觉到初三的压力，我当时骑的是那辆旧的不能再旧的破自行车。我虽然经常跑着上学，但爹不忙了，就推着那辆旧自行车到集上去修。该换轮胎就换轮胎，该换车链子就换车链子。修好自行车，爹就高兴地告诉我：“妮，车子修好了，可以骑了！”！我就骑自行车上学去，但骑不几天，还是坏！我就接着跑着上学。三哥借大哥家的自行车上学了。我不愿借大哥家的自行车，大嫂老是嘟噜，我不愿听，但三哥不怕大嫂嘟噜，三哥去借了。大哥家的自行车也很旧了，脚踏板也坏了，两个脚踏板都没有了，只剩下两个光溜溜的铁棍子。三哥到集上买了两个脚踏板，自己用板子钳子卸下来，换上新的。有新脚踏板，自行车看上去像模像样了！三哥骑着大哥家的自行车上学。但我的自行车老是坏，我就坐三哥的自行车，三哥载着我。后来，三哥干脆把自行车让我骑，自己和别的男同学一辆车子。有时和男同学一起跑着上学。

    三哥这么让着我，我怎么和三哥打架了呢？！我说话有问题吗？我上初中时，因为经常跑着上学，时间很紧张，和班里的女同学很少说话。我是不是不会说话？我是不是在说话方面天生存在缺陷？！但我在小学时，和女生玩的很好呀，我初中时，跑着上学，放学了还要写作业，我时间紧张呀，我没时间和女同学在一起玩呀！是不是爹娘对我太娇惯，不会让着人，不会理解别人，但如果是这样，也不是我的错呀，应该是爹娘的错！我真的不会理解别人吗？我真的不会关心别人吗？我真的那么自私吗？。。。。。。想着想着，我思绪乱如蔴，越想越乱，理不清头绪，我睡着了，没有上晚自习，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是没有精神，还想想个明白，为什么和三哥吵架呢？有时自习课，我就不去上，回到宿舍，继续想这个问题，我想想明白，为什么和三哥打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