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不说话, 冯九顿了顿走了几步, 想问他们为什么看着她不说话,可是想想,又能为了什么呢?
怕是想不到她会突然从卫生间里出来吧。
“你在啊,还以为你去找南南了。”还是周慕看气氛越来越不对,适时的开口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场面。
冯九静静的说了声“没”, 然后低头装作擦手上的水,可手是干燥的,早在听到他们谈话因为惊吓而抓着自己的衣服时就已经擦干了。
再搓下去他们该生疑了。
她收了手,脚下步子移动得很慢,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往那边走。
情感上她想一个人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 晒晒太阳吃吃水果, 只要不跟他们说话, 只要他们不提打掉孩子, 什么都好。
可理智上又告诉她她应该走到周尧身边去,问问他受伤的地方怎么样了。
这样才像一个女朋友该做的事。
不能给他们发现异状,绝对不能。不能让他们知道她听见了对话,不然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了眼两人,心底涌上一股很强烈的战斗的情绪。
上一次有这么强烈的心情, 还是她主动向周尧提出在一起的时候。
那个时候, 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目的是为了鼓起勇气和他在一起。
这一次, 她的万般情绪只为了保住他们共有的孩子。
是她自以为是。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就连她以为自己了解的部分, 也许都不一定是真实的他。
她真的,被冲昏了头。
该冷静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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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你怎么又走神了?”
她听到周尧的声音,她有些恍然地看过去,那一瞬间看到他的笑脸,竟然有恸哭的冲动。
她想,她心里大抵是觉得委屈的。
可是这份委屈,他可以替她开解吗?
“我……刚刚在想事情。”
“几天不见,不想我吗?”他半躺在床上,张开双手,一副可怜兮兮要抱抱的样子。
周慕见状,回头看了眼周尧,做了个口型。
「你好自为之。」
周尧别开了眼。
周慕默默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走出了病房。
“小九,要抱抱,伤口可疼了。”
周尧依旧张开着双手,大有她不过来抱他一下就绝不放手的趋势。
冯九微微歪着头,看着他,手心全是汗。
他眼中是捉摸不透的笑,那微微上扬的眼尾是说不出的疲倦,就好像那个伤口弄得他很疼似的。
可是她也很疼啊,疼在心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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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默默走了过去。
轻轻地伏在他胸膛之上,抓着他两肩,听着他炽热的心跳,越想,心越疼。
“可以了吗。”
良久,她起身,站在他面前,两手落寞地垂在衣摆间,目光垂视,那一眼,像是越过漫长的岁月后,沥过古井陈酿的沧桑。
不如不知晓,不如不相望。
她的心好像老了几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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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可以了?”
“听说……你不想要我们的宝宝。”
她果然还是听到了。
周尧心脏狠狠地揪起来。
滴答。
周尧伸出去的手僵住。
他的目光中惊涛骇浪,他看着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滴答。
他脸上湿湿的,凉凉的。
他知道是什么,却在这一刻失去勇气抬头看她。
滴答。
越来越多。脸上,手背上,胳膊上。
他知道,他都知道。
那是……
小九的眼泪啊。
像是无尽罪罚,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刻下他的罪过。
他还是把她弄哭了。
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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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
“别过来。”
她捂着脸往后退,指间是关不住的眼泪,像是汹涌的河流,浸得她手全湿透了。
“让我冷静一下。”她哽咽着,艰难地跟周尧说。
她知道她现在哭的样子很丑,可她控制不住。
停不下的眼泪和心底的抽痛让她快不能呼吸了。
她演不了。
她如何能装的对这件事毫无所知,如何能安心等到他说出决定的那天?亦或是……他带着她去打掉孩子的那天?
“小九我——”也顾不得以受伤卖可怜了,周尧慌张地要起身想去安慰她抱抱她,怎样都好,只要她能止住眼泪,只要……她能别拿那种眼神看着他。
“别过来!”她拔高了声音。
她怕了,她不想被他碰。
周尧丝毫不敢再动。
“小九,你听我说,
“——我说让我冷静一下!”
“好……”
周尧揉了揉眉心,心里也是一笔糊涂账。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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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让他等多久,只是开口说的话却是字字诛心。
“是我不好,”她抹掉眼泪,看着他莞尔一笑。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眼中的泪光眼角的微红,无不是在提醒他不要再错下去了,不要在守着那个念头了。
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可他别无选择。
“是我太矫情了。”
意外怀孕,堕胎,好像在现在这个社会很常见。或许没几对情侣像她这样不懂事吧……
一个孩子的降临意味着要背负起很多很多的责任。
没有孩子,散了就是散了,不过人世间一场□□匆匆而过。
可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无论在不在一起,两个人的生活都要被绑在一起。
如果他要自由,她给。只是,谁都不能动她肚子里的宝宝。
“如果你怕被宝宝束缚,我可以跟你分手。以后你想结婚了,想要孩子了,都可以,没关系,我的宝宝不会打扰你。”
“你要跟我分手?!”周尧刷得一下站起身,完全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分手?
别搞笑了。
他心底苍白的笑着,握着拳头已经青筋暴起。
他没说停之前,绝不会和她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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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九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问我?”她凄凄一笑,“我的心不是给你了吗?你问我有什么用?”
“那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这样……还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她头痛欲裂。
周尧欣喜:“那就是你还想跟我在一起了?”
“随你怎么想。”
不说定腹中宝宝的去留,在不在一起的又有什么重要?
她何其贪心?想要生下孩子,又想和他在一起。
“冯九,”他郑重地喊着她的名字,“我们结婚吧,我想娶你。”
“你说什么?”
她的眼神中好像突然有了光,明亮而温暖,她看着他,睫毛轻轻扇动,不敢呼吸,怕全是自己的幻听。
“结婚,我们结婚。”周尧重复着说。
“那意思说孩子可以留下?”她的手抓着衣摆,紧张而又期盼地看着他。
周尧语塞,艰难的开口:“如果你真的喜欢孩子,以后……以后我们可以商量着要……”
那时候说不定或许就没有他的担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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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九失望地看着他,心尖阵阵涌起想哭的冲动。
今天她怎么就这么多眼泪啊,可是她不能被人看轻了啊。
她吸吸鼻子,不想再掉眼泪,她看向他,声音很是冷静:“如果你是为了补偿打掉这个孩子而跟我结婚,那就不要了。我不知道你是很讨厌小孩,还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原因,如果是前者,很好办啊,你我分手,就此不见,孩子我自己一个人带,我养得起。”
“小九,你别跟我提分手,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你,你想去学校去学校,想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我倾家荡产都行。”
他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她,可她却不像以前那样偷偷害羞一笑再回抱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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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尧你别这样。如果不是前者,那你告诉我原因啊。”冯九闭了闭眼,饶是她再怎么忍,眼泪还是从眼角滴滴滑落,打在她的手背,烧灼了她的心“我不是用分手来要挟你对我怎么怎么好,你知道这些我都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
他忽然有些不敢再听她说什么。
这些相处的日子,他每每看见她,心底都会很满足,他从来没想过快乐可以这么简单。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爱上一个人,短到……每次对上她温柔似水的眼神,他的心里都在重复那几句话。
就是她了。
这辈子,就她一个人了。
除了她,他谁都不想要。
非她不可,非她不能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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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渺渺姐跟我说,要我好好想想,是不是该把未来期许在你身上,我想过了,”她抬头抹了抹眼泪,“我很想,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以前我从不想未来,是因为我知道,我那一生可能也就那样过了。现在我想,是你因为带给我很多未知,越是不知道,越是想要去尝试。可是想想,你跟我相识不过数月,好像无论是孩子,还是结婚,都说的太早了,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样想,或许,你根本不想呢?”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时间可以证明很多东西,可时间从来不能证明爱上一个人一定要多久。
如果不是,哪里来的一见钟情?哪里来的情不自禁?
“跟我结婚不好吗?我想结婚,是因为结婚的对象是你,什么狗屁补偿,才不是你说的这样。我知道了,你是没有安全感,你是不是怕没了孩子我就不跟你在一起?不会的,小九我只想要你,跟我结婚好吗?”
冯九噙着未干的眼泪抬头看他:“这根本不是结婚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孩子不是唯一啊!你有我我有你不好吗?”周尧急躁得不行,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突然他站定,俯身握着冯九的肩膀,目光坚定而执着,“我说了要跟你结婚就要结婚!谁都不能阻拦我!”
“你冷静一下吧。”
她站起身,揉了揉脸,她的脸颊因为眼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现在是涩涩的疼。
“你干什么?”周尧看她有收拾东西走人的迹象慌张的问。
“……我情绪不好,不想跟你发脾气,所以我想一个人待着。”
“这里你人生地不熟你能走哪儿去?!我走,我走可以了吗?!”
周尧说走就走,还穿着病号服,动作飞快的走了出去,碰地一声摔了门。
冯九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她不想这样的啊……
她想好好跟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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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尧去了楼上思南的那间休息室,周慕看他过来,没说话只让人给他处理下有些开裂的伤口,换了一身病服。
“尧二,你的心可真够狠的。”
周慕不再多说,跟着护士走出去。
刚关上不久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周尧扭头看了一眼,是陈辛。
果然不可能是冯九。
“你来干什么。”
周尧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阵阵飞鸟惊过,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一脸捉摸不透的沉思。
“来看看我们周二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啊。”
“嗤。”周尧冷笑一声,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把玩起来,“看见了吗,看见就快走。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别介啊,你哥特地要我来开解开解你。”陈辛在他对面坐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
“我不需要人开解,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就可以了。”
“要我说,周尧,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陈辛看了他良久,递了一支烟过去,周尧看着她手上的烟,摇了摇头。
“我不抽,没心情。”他抚着额头,很是头疼的样子,“我知道我渣,可那是以前了,以前那些女人对我也不是真心的,如此我为什么要对她们真心。”
陈辛很是无奈:“谁跟你说以前了。”
“那你什么意思?”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自以为是啊?说你渣,你觉得还能为什么?如果一开始你管住你下半身,会有现在这事吗?如果一开始你就戴套,她会为了孩子去留的事伤神吗?”陈辛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一开始她听周慕说周尧的女朋友因为孩子的事跟他闹分手,还觉得这女孩子是不是太矫情。
毕竟现在堕胎的女孩子越来越多。
有时候堕胎是不得已,她虽然不是妇科医生,但也在医院见多了小情侣哭丧着脸来堕胎又喜笑颜开地回去的情景。
但是这也是要分情况的。她听周慕说了,那个女孩无父无母,没有一个亲人,又经常被人欺负,长年一个人孤苦的生活,这被周尧招惹上也是意外,有了孩子更是意外。
可她是女人,她懂,如果心不够硬,就是普通女人都不忍心打掉自己喜欢的人的孩子,更不要说冯九那样可怜的女孩子了吧。
毕竟是她的骨血啊,孤独了那么久,终于有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出现,叫她放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啊。
想到这,陈辛觉得自己失恋的心也没那么疼了。
她失恋,不过哭一场就能揭过,冯九失恋,是要在身上剜去她最柔软的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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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能要孩子?如果真有什么苦衷,你总得跟她讲清楚啊。你若是不想结婚,或者嫌孩子麻烦,找个保姆带啊,你也不缺钱。”她印象中周尧的确很有主意,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她看得出……他真的很在意那个叫冯九的女孩。
“没有苦衷。”
什么苦衷,不过是他心底最无法启齿的阴霾罢了。
陈辛皱眉:“怎么可能?如果没有,你怎么会——”
“——我说没有就没有!!”周尧心里越来越烦躁,忍不住朝陈辛大吼,“他妈能有什么苦衷!!我就是不想要孩子!”
陈辛眨眨眼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摇摇头拍了拍周尧的肩:“别因为冲动胡乱作下了决定,苦不苦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可要你知道,心里话再多,你不说,永远没人懂,这样的话也别怪以后两个人成了陌生人。”
“而且我还要多嘴再提醒你,不管你到底怎么想,她现在还是一个孕妇,孕期头三个月最危险,一不小心可能就是一尸两命。你就可劲儿作可劲儿气她吧,到时候得了孕期抑郁症,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孕期抑郁症?”
陈辛蹲下身看着他:“如果你真的爱她,不管要不要孩子,女人都是用来疼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孕妇呢,等你真的当了一名父亲,你就知道,怀孕的女人有多伟大了……当然,如果你不爱她,这些话当我没说,想必以后她怨恨你你也不会在意。话尽于此,你自己想吧。”
陈辛站起身,最后看了眼周尧,抿了抿唇往外走去。
她的身后还是周尧的念念有词。
“不会的……不会的……”
她刚出去,就看见周慕倚在靠着对面墙上看着她,不等她随手把门关上,周尧突然发了疯地冲出了。
陈辛眼尖地看着周尧腰间又有血迹渗出,皱着眉头,脚下一动张了张口想喊住他。
周慕伸出手拦住她:“别管他。”
“可是他伤口应该又开裂了……”
“没关系,让他痛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