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月是个爽快人，最不喜欢磨磨唧唧，她感觉到了雨幕中阴森的鬼气，那不是人类该有的。而让自己的身体几乎透明，藏在雨中，这似乎也不是人类能有的能力。
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沈星月起身大步走向山洞外，倾盆大雨落在她身上，却发出落在石头上的声音，这明显的刀枪不入让雨幕中的杀手慌了，还不待她停下，便从一侧的水塘里刺出无数水箭。
这一招对沈星月没用，但可悲的是，作为一个纵横江湖的杀手，这是他唯一的杀手锏，数十年从未失手。
太近距离的攻击让水鬼没顾得上掩饰自己的行踪，地下的水塘里，一晃露出了半个身子。
也就在这一瞬，一根极细的针从山洞里射出来，刺进了水鬼的胸膛里。
水鬼身子一硬，显出原形来，随即被沈星月揪着领子拎了起来，丢进了山洞里。
司徒浩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那根毒针就是从他手中的竹筒里发出来的，他看了刚才那一幕，知道水鬼不可能是沈星月的对手，当然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是如果他出了手，至少不用领这个人情。互不相欠的时候沈星月都能说得这么刻薄了，要是再欠点人情，司徒浩怀疑自己能被活活气死，毕竟他只是个大夫，不是牙尖嘴利的说书人。
水鬼在杀手界闻名许多年，但却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今被拎出来后，这才发现还真未必是个人。至少，不是个纯粹的人。
司徒浩只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水鬼身上似乎是披了一件透明水色的衣服，可仔细的看，却是长在身上的一层皮肤，好像整个人是由无数的水泡组成，只有脸还勉强能看出是一张人脸。那些水泡还在蠕动着，时大时小，只有银针刺破胸膛的地方流出了一些红色的血，身上其他的地方，都是惨白惨白。
他像是鱼一样，似乎不能适应陆地上的生活，离开了水之后，便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身上往外冒着一阵一阵的白烟，像是要被蒸发一样。
沈星月也看的直皱眉头，只觉得无论是人是鬼，若是活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来的爽快些。
司徒浩绕了一圈，突然抬头道：“没想到水鬼真的是个鬼，早知道我以前就不手下留情了，我还以为是个人练了什么邪门武功呢。哎，对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水鬼是如何形成的？”
“水鬼不是淹死的么？”沈星月奇道：“其他的死法，难道还能叫水鬼？”
“其他死法当然不叫水鬼，但水鬼也分许多种。”司徒浩道：“比如这个，你看他身上白色的水泡，他一定是被开水活生生烫死的。”
沈星月突然觉得司徒浩这人有些恶趣味，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哎，你看那里。”
沈星月手指的地方，正是司徒浩生火烧水的地方，咕嘟咕嘟的，水开的正旺盛。
正是烧的发红的瓦罐边缘，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上面，五指尖尖，一层表皮上，一个一个透明的水泡，就像是水鬼身上的皮肤一样。可能因为这水泡是刚刚形成的原因，竟然还冒着热气。
小柔从瓦罐里爬了出来，没想到小小的瓦罐里竟然能爬出一个不算娇小的人，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蠕动，爬向司徒浩。
小柔仰起脸，此时她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出眼耳口鼻，但全然不再是俏丽的模样，剩下的只有恐怖。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小柔的声音就像是水鬼一样，咕噜咕噜的像是口中含了一口水，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身上的水泡不断的破裂，发出水烧开了的声音。
司徒浩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抬了抬手，几根银针从袖中射出来，正中小柔。
可小柔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是一点点的爬过来，看似动作很慢，但不多时也已经到了司徒浩身边，抬起手来，便将手搭上了他的鞋背。
司徒浩虽然杀鬼无数，可还真没这么近距离的和这么可怖的鬼接触过，虽然貌似镇定，可心里还是有些慌得，腰里拔出匕首刺了过去，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反倒是叫小柔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抬脸向他一笑。
这一笑，脸上的水泡又挤破了一些，从里面溅出来的水落在司徒浩脸上，说不出这是冷的感觉还是热的感觉。
司徒浩直觉的抬手想要擦去脸上的水，可那水却黏糊糊的，不但没能擦去，反倒是糊了一脸，像是自己有知觉一般在他脸上蠕动，堵在了眼耳口鼻……
司徒浩觉得自己从没有和死亡这么接近过，伸手拼命的想要将堵在口鼻上的黏物给扯掉，却越扯越紧，甚至能感觉到黏糊糊的液体已经流向了他的脖子……
就在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司徒浩感到身边有人靠近，他脑中不由燃起一丝希望，站在他一边的是沈星月，沈星月虽然不是朋友，但至少目前不是敌人吧，若是能伸手帮他一把……虽然司徒浩知道自己是走在刀尖上随时会掉了性命的，但再不怕死的人，又有谁想死呢。
一双有些凉的手触在脸上，一阵摸索，将已经黏糊成一片的液体硬生生的拨开，司徒浩努力睁开眼睛，看到沈星月面无表情的脸，但这一刻，却觉得这脸异常的好看，半点也不碍眼。
自己对沈星月的态度可谓是恶劣之极的，但沈星月不但没有记恨，反倒是一而再的救了他，就算是态度也不怎么样，可毕竟让他捡回了性命。
司徒浩咳嗽了几声，道：“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司徒浩这辈子也没说过几次，这一次，真是心甘情愿的，而且，还是对着一个妖怪。
“不用谢。”沈星月微微一笑：“说起来，要死的感觉怎么样？”
司徒浩愣了愣，没说话，眼睛却顺着沈星月的手指看向火堆上的瓦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