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过安桥》 34.第34章

    沿途的风景让人仿佛置身于天堂。

    因为她们乘坐的是小型私人飞机，飞行高度相当低，所以地面上的的风景可以称得上是一目了然。蔺安乔为了更好地看到窗外的风景，便和杨溪分坐到了不同排的靠窗位置。因为飞机对太阳的追逐不舍，所以日落的时间还很漫长。尽管刺眼但十分温暖的阳光从飞机厚厚的玻璃透出，让蔺安乔惬意到忘记了还在作痛的伤口。

    真好啊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是不是太过奢侈？

    从没坐过飞机的杨溪此时则很是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飞机的小窗。她的手肘撑在窗沿，纤细的手轻轻托住下巴，漆黑的眼睛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

    几乎与飞机平行的薄薄的云层使飞机看上去就像在梦中穿行，直飞往最美好的伊甸园。

    森林，草原，荒漠草原，一切都过渡得刚刚好。昏黄而刚劲的沙土与葱绿的草地交织着，就像一副宏伟的画卷，在千里之外遥遥展开。在生物书上看到的地球的概貌，大概也能从飞机下的风景略知一二。有时候能隐约看到几块楼盘聚集地，不过因为过于渺小而极易被忽视在这茫茫自然中。

    有时候，甚至能看到席卷而来的沙暴，在侵蚀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口口声声要改造自然的人类，现在还是没能改造成功，却已逐步开始接受了自然的报复。杨溪想到骆溪市日益严重的雾霾，再看向满眼的广阔的荒凉，不免有些寂寥之感。

    恐怖的强硬是两败俱伤的根源。

    杨溪不知道，她由地上的风景想到的这句话和蔺安乔不谋而合。

    “你们两个，喝点什么吗？”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沉默后，坐在两人身边不远处的热尔娜一边看着一本轻薄的书，一边十分轻松地打破了这寂静。

    经热尔娜一提醒，杨溪才觉得有些口渴。杨溪将思绪从窗外收回，微微欠身，回答道：“我去倒点水就行，谢谢您。”

    热尔娜眨着眼注视着杨溪，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我帮你去拿，你不知道在哪儿。”

    “那麻烦了。”杨溪抿了抿嘴，微微鞠了一躬。

    热尔娜看到杨溪彬彬有礼的态度后扬起了眉毛，紧接着转头看向了蔺安乔：“你呢？”

    蔺安乔微微偏头，礼貌地回应：“葡萄汁。”

    热尔娜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看着蔺安乔平静的侧脸：“这儿的葡萄汁都是吐鲁番的白葡萄鲜榨的，可甜到齁人啊。”

    蔺安乔眨了眨眼，报以十分确信的微笑：“没问题。”

    热尔娜笑着点了点头，解开安全带起了身：“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甜食。”说罢，便迈开那纤长的裹着铅笔裤的腿，向飞机的后舱走去。

    蔺安乔脸一红，有些吃惊地低下了头。她十分确信，自己和热尔娜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也从来称不上熟悉这个词。热尔娜见过自己吃饭的场合恐怕也就之前的两次商业大佬的聚会——而那么纷乱的环境与那么纷乱的人群，热尔娜竟然如此敏锐地注意到了自己吃饭的偏好。虽然自己每次都不好意思夹那么多点心什么的，但还是会在不注意的地方往盘子上藏一个甜掉牙的小慕斯。毕竟，她总能感觉一个男孩子喜欢甜食显得有些娘。作为一个从小就被教导作为一个男孩子不应该怎样怎样的她，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真正的喜好。

    蔺安乔怎么也不能不感到奇怪。自己视甜食如命的习惯很难被观察到，却这么轻易就被这个甚至没见过几面的女人捕捉到了。蔺安乔有些怅然地继续看着窗外，尽管心里有种异样的情感在萌发。

    不到一分钟，一杯透明得发亮的米白色葡萄汁冰凉了蔺安乔的脸颊。蔺安乔赶快从神游中挣扎过来，飞快地一转头，就看到端着一杯上好的白葡萄汁的热尔娜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蔺安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了那杯果汁：“谢谢。”

    热尔娜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苦香四溢的咖啡，看了看蔺安乔身旁的座位：“我可以坐这吗？”

    蔺安乔愣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空空如也的座位，再看看热尔娜认真的脸，尽管心里打着鼓，但还是点了点头。蔺安乔打心底并不喜欢热尔娜，也有些畏惧热尔娜的气场，但总归是不好拒绝这种要求的。

    热尔娜抬起玉手，将瀑布般的卷发别到耳后，优雅地坐到了蔺安乔身边。

    “尝尝这葡萄汁怎么样？”她打开座前的折叠桌，将手中的咖啡平稳地放到上面。

    蔺安乔痛快地喝了一大口，一股甜到牙痛的滋味在舌尖四散开来。葡萄的香气与丝丝甜腻交织缠绕，让蔺安乔的舌头满足得有些晕眩。这真的是非常甘甜，蔺安乔想，不过自己对甜的喜爱程度真是出乎意料。

    “好喝。”蔺安乔掩饰不住心中如喷泉般迸发的喜悦，眼睛都冒着星火。

    热尔娜大大的眼睛就弯弯地盯着蔺安乔的脸，也抿了一口咖啡：“你喜欢就好，不够的话这里还有很多。”

    蔺安乔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热尔娜就在她身旁，但她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至少引个礼貌客套的谈话，可真的觉得舌头发软，大脑被空白占据。

    蔺安乔开始感到有些局促地不安。

    热尔娜扑闪着蝴蝶般的长睫毛看了看蔺安乔，眼神里透出了一丝独特的失望。那种失望是热尔娜特有的，因为那是如此的桀骜，桀骜到有些让人不敢相信是失望。

    “为什么你爸追着杨小姐不放？”热尔娜抿了抿红唇。

    蔺安乔感到更加不安，扭动了一下身子，扯得伤口一阵疼痛，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热尔娜挑了一下眉，轻轻将纤长细腻的手放到蔺安乔的大腿上轻拍了一下：“别乱动，容易扯到伤口。”

    蔺安乔咽了口口水，眼睛并没有正视热尔娜。

    “她知道了蔺原会一个很重大的机密。”

    热尔娜若有所思地扁了扁嘴，紧接着哂笑了一下。

    蔺安乔愣愣地看向热尔娜出乎意料的表情，一双黑亮的眸子充满了纯真的不解。

    热尔娜笑着摇了摇头，浅浅的酒窝映射出即将沉沦的夕阳：“你们还是多此一举了，光用这秘密就足以威胁你爸不去杀她。”

    “啊？”蔺安乔歪了一下头。

    “机密在手不就是一种反威胁吗？”热尔娜低下头，狡黠地抬眼看着蔺安乔懵圈的表情。

    蔺安乔恍然大悟，飞快了拍了一下脑袋，懊恼地说：“确实。”

    热尔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喝了半杯咖啡。她的双眼有些发胀，好像带着一丝沉落的懊悔，但嘴角仍抹着微笑：“所以现在返回骆溪也来得及哦？”这种表情让本来就看不懂热尔娜的蔺安乔更加迷茫。

    蔺安乔仔细地思考着，那沉吟的神情就像推敲诗句时的贾岛大诗人。热尔娜微微仰起头，安静地等待着蔺安乔的答复，那鲜红的嘴唇不知为何开始轻轻颤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蔺安乔重新从那记忆殿堂中脱身而出，眼睛重新焕发了奕奕的光彩。

    “还是将杨溪的身份安到一个较高的高度比较保险。我不能允许她有一丝被暗杀的机会。”

    热尔娜轻轻点了点头，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靠在窗边已经睡着的杨溪。此刻的杨溪在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已经身心俱乏了。她呼吸均匀，眼睛闭得紧紧的，小小的脸在窗外微弱的阳光下映得很是精致。

    “你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过了好久，热尔娜才平静地给出这么一句话。

    蔺安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保持了缄默。她看到热尔娜已经喝完了那一大杯咖啡，不禁暗暗吃惊。

    热尔娜的圆润的指甲轻轻敲着那玻璃咖啡杯，静静地看着蔺安乔，看到蔺安乔不得不将视线故意与热尔娜避开。高空的夜晚也是如此黑暗无边，就像深渊一样，蔺安乔想。

    “你在晚上喝咖啡能睡着？”蔺安乔看着临近漆黑的窗外，身不由己地问道。

    热尔娜依旧平静地盯着蔺安乔十分有立体感的侧脸，手指依旧敲着咖啡杯：“大概能。”

    蔺安乔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将那宝贵的眼神埋到无边的黑夜当中。和热尔娜对话和杨溪不同，蔺安乔始终也无法脱去那压抑的束缚。正当她打算开启那仍需的几个小时的百无聊赖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背包里还有一本书。她立刻拿起前面挂着的旅游双肩包，掏出那本厚到可以去当枕头的书。

    “你还看《红楼梦》？”热尔娜微微睁大的本来就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确认道。

    蔺安乔有些局促，毕竟自己是个男孩，不应该看这种感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著作。可她在内心深处总是变不成那个爷们，不能遏止住自己看这类书籍的渴望。蔺安乔有时候也会责备自己的这种与自己身份不符的小嗜好。

    “呃嗯。”蔺安乔有些不安地翻到那镶金的叶片状的书签所夹的那一页。

    热尔娜挑了挑眉微笑着看向蔺安乔有些涨红的脸颊：“挺好的，别这样。我从来不觉得《红楼梦》是女生的专利，就像《三国》也并不是只有男的看一样。”

    蔺安乔撇了一下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开始以扫描一般的速度地看着《红楼梦》。她的头扇动的飞快，就好像要讲一整页的内容尽收眼底一般。

    窗外已经完全坠入了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