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神迷堕世（希伯来神话）》 156.神魔契约

    在嗜血森林住了一段时间后, 路西法就告别了地精王, 离开地宫, 回到了潘地曼尼南, 从此再没有离开过。

    每天政务结束后, 他就把自己关到琴房里一个人弹琴。琴房的帷幔低低地垂着，地板上散落了一些曲谱，而洁白的钢琴上方浮动着一个小小的发光体, 在琴声的起落间静静地悬着。

    “撒旦叶, 听听这首曲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记得你，你也不记得我, 我们都会想起它吧……”

    路西法温柔地触动琴键, 弹出他们曾经在酒吧里一起作过的歌。

    “现在记不住也没关系。”路西法伸手虚捧着那颗灵魂碎片，仔细感觉着它的存在，缱绻地说，“我会每天弹给你听……”

    一百多个寒暑过去，新的千年就要到了，天界和魔界又到了签订千年之约的时候。往年，路西法会派遣沙利叶和萨麦尔去天魔交界的圣菲亚城签订契约，而天使一方会派出米迦勒和拉斐尔。这一次路西法主动邀约耶和华在圣菲亚城面见，光明神竟然欣然同意了。

    圣菲亚城是天界在天魔交界偏向天界一方建造的城市, 利用光明圣力在广袤的混沌中开辟出的一片有山有云有景致的空间, 其主要建筑是幽幽青山间的宫殿群, 造得神圣典雅优美精致, 据去过的高阶天使说，有点像副君路西菲尔曾经住过的星痕宫。圣菲亚城平时很少开放，它的结界在混沌中笼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圣光，使他好似一个精致的装饰品，只有在签订千年之约的时候才会聚集大批天界和魔界的使团。

    这一次，路西法亲自带着使团走进圣菲亚城，一进城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走进建在水上的宫殿时，这种感觉愈加强烈了。他努力放下关于过去的种种回忆，不去看熟悉的宫殿布局和相似的装饰，心事重重地走进宫殿的会议厅。

    会议厅中央的台阶上并列着两个神座，左侧是耶和华的，右侧是路西法的，天界和魔界的参加人员依序分列在大厅的两边，气势上分庭抗礼，不分上下。

    由于双方主神均在场，契约的签订仪式比以往要简略却隆重，经过一些固定的仪式步骤，路西法和耶和华分别在停战契约上签名，契约便在下一个千年开始生效了。

    仪式进行完毕，路西法对带领使团的沙利叶说：“我有话要和光明神说，你们先在外面等。”

    沙利叶看路西法的眼神中有些许不解，他无法推测已经成为魔神的路西法究竟想和耶和华说什么，但职责在身他也不便过问。

    路西法沉默地斜睨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耶和华。曾经他以天使的身份侍奉神的左右，如今他已经可以和其平起平坐；曾经他对神怀着濡慕与敬畏，如今却只剩下漠然与防备。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只是今昔不同往日。

    路西法不禁在心底长叹一声。

    见路西法主动遣走自己的手下，光明神也吩咐在场的天使们退下。

    天使、堕天使以及恶魔们安静而有序地走出会议厅，不久，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两位神祗。

    光明神轻轻动了动手指，议事厅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耶和华率先从神座上站起身，移步到路西法面前。虽然他对路西法十分在意，但神祗的身份与尊严让他在签约的整个过程中保持着对其不冷不热的态度，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这时，他才得以好好地看着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挽回的这个人，缓缓地说：“三千年间你一直拒绝和我见面，这次竟然主动约我来圣菲亚城签约，目的必然不是签约本身。说说看，看我会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听了耶和华的话，路西法意识到光明神已经知道他这次的来意了。三千年前他拒绝了他的要求，现在却主动来找他，的确使自己陷入了被动局面。然而想让撒旦叶复活就必须要借用光明神的力量，他没有选择。

    路西法迎着耶和华的目光站起身，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还记得你三千年前说过的话么？你说可以帮我复活撒旦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拐弯抹角也没有必要了。

    微微昂起头，耶和华的金瞳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所需要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短，区区三千年！他在心底冷笑一声，什么爱情、意义、天花乱坠的誓言，在时间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最终，路西法比自己更耐不住寂寞。

    “三千年了，还复活他做什么？”耶和华贴近路西法的身体，注视着如今黑发的魔王，语重心长地说，“一切与你们相遇时都不同了，你看，三千年间魔界已经基本接纳了你，这说明了什么呢？”

    见路西法不说话，耶和华自问自答般地说：“人心是会变的。你就不怕复活后的他重新掀起魔界的战火，或者不爱你了吗？不要忘了，撒旦叶是沙卡利曼耶尔，当初的你既然可以夺取他的神格，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从你这里夺回去，到那时你赔上的不只是这么多年对魔界的苦心经营，你也必死无疑！”

    路西法不为所动，目光落在大厅中一根光滑的石柱上，它看似朴实无华，但打磨它需要精湛的技艺，“我只想要复活他，至于复活他的一切后果我都愿意承担。他能做个普通人也好，叱咤风云也罢，我只想给他复生的机会……”

    “后果？路西，执着的确是优点，但过分的执着会变成愚蠢，有些后果你不一定能承担得起。”耶和华生硬地勾动唇角，略带讥讽地说，“自从你上次拒绝了我，我也不时地在思索爱情的意义，或许你说的没有错，因为我和沙卡利曼耶尔的确有所不同，我们才有了不同的选择。只是你曾那么放不下和他的回忆，如今却愿意主动舍弃了？这也是爱情意义的一部分？为了换他复活的机会，你终于愿意舍弃爱情的意义了？”

    面对神咄咄逼人的提问和露骨的嘲讽，路西法心中淡然。这些问题他早已有了答案，就在得到撒旦叶手札的时候——

    是的，他相信如果撒旦叶能够复活，他们还会再次相爱的。就像那一次在索多玛离宫时，撒旦叶说他会永远寻找他。永远的找寻，如今换成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既然这样，失去了记忆又如何呢？

    只要撒旦叶的灵魂还在，他们还可以创造属于爱情的意义，他相信一定会的。当觉得前方充满了希望，也就不再害怕失去过去的美好，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路西法心中澄明，却没有回答神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他不会告诉神这些，这是他心中的信念，也是他的砝码。亿万年的起起落落他都经受过了，如果能换回撒旦叶，这一点点折辱算不了什么，就让他讥讽嘲笑去吧。

    路西法的反应既在耶和华的意料之内，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了解路西法，这个当初表面驯服内心高傲的天使长是不会轻易让自己受到如此折辱的，而他心甘情愿的时候必然已经做好某种打算或者有所把握。

    “呵……”耶和华轻笑了一声。当他找回自己的感情时，便发觉这个世界上值得他爱的唯路西法一人，因为他曾是最美的天使么？不。因为曾经的窥探么？不完全是了。因为他是这么多年来他未曾真正征服过的人，他珍贵的感情只想给一个不依附不盲从的灵魂，从此享受未曾体验过的亲昵。

    “路西，你看我为你造了圣菲亚城，既像你曾经住的星痕宫，又与它不一样……”耶和华的语气柔软了下来，规劝道，“我只想告诉你，虽然你不是我的天使了，但我们总有一段过去，你和天界也有一段过去，这是回避不了的。曾经也有那么多美好的，难道你不留恋么？”

    “过去的都过去了。时光不能倒流，所以有些东西回顾起来也未必有意义。”路西法无动于衷地说，“你曾说我们联手可以复活撒旦叶，如果真能这样，我愿意用我和撒旦叶共有的记忆换他复生的机会。”

    耶和华平静地强调：“不只是记忆，我还要你做我的爱人……”

    “我做不到。”路西法不愿面对这个条件，深深喘息了一下，才匆匆地说，“即使我愿意答应你，你也无法强迫□□意志让我一定爱上你。失去了关于撒旦叶的记忆，我当然也可以爱上别人，或者谁都不爱……”他顿了顿，忽而挤出一个笑容，鄙薄地说，“或者……你对我这个人本身没有兴趣，只是想占有这个身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