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走出几步远，依稀听到那老爷爷在关切的说：“气出够了吗？……只是让我先看看你的手，方才被这拐杖上的小刺给扎了……都怪我，下次一定给你做个光滑的没有小刺的手杖……”
千叶回头看向那对夫妇，两人互相搀扶着，蹒跚着向千叶相反的方向而去。
“小姐，你在看什么？”天韵好奇的往千叶盯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没什么，咱们走吧！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上京的晚上也这么热闹呢！”
千叶笑了笑，继续打量四周。
一听到千叶说起这个，韶华就滔滔不绝：“小姐，你和天韵姐姐应当是第一次晚上来看上京吧！上京的晚上可热闹了呢！”
“哦韶华，你见过？”千叶问。
“嗯！”韶华重重点头，“咱们这些老百姓可不同于小姐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我们哪，没有那么多规矩要学。家里生活不好，很小的时候就得跟着爹娘一起出来做点小买卖，换些银钱回去。这些姑娘，哪个不是未出阁的？若是都像小姐们那样足不出户，只怕是早就被饿死了。”
韶华指指那些拎着篮子买花的小姑娘，又指指那些看起来就十分困顿却又不得不坚守在铺子前的少女们。
千叶抬眼看了看，扭头看向一旁的韶华：“韶华，那你呢？你没进王府里做丫头之前，你又在这里做些什么小买卖？”
韶华一怔，没料到千叶会问这个，顿了顿，素手指向其中一个蹲着的小摊贩。
千叶看去，发现那小摊贩的面前摆了一些手帕和布鞋，下面用一块简单的蓝布给垫着，许是怕手帕和布鞋被地上的灰尘给弄脏了。
“奴婢就是做那个！不过奴婢一般不出来贩卖这些东西的。阿娘说姑娘家还是少抛头露面好，所以一般都是奴婢在家里面帮着阿娘把手帕和布鞋做好，再让阿娘出来贩卖。”
“那……生意好吗？”
韶华点头又摇头，“有生意好的时候，也有不好的时候。不好的时候，奴婢就会偷偷瞒着阿娘，去接一些给人缝补浆洗的活儿在家里做，也还算过得去。”
“你阿爹呢？他平日里做些什么？”
韶华眼圈突然就红了，“阿爹……他喜欢喝酒，喜欢去赌坊赌钱。记得有一次，阿爹去赌坊输了钱，回来就问阿娘要。阿娘不给，阿爹就动手抢。这一抢，就把阿娘所有的积蓄全都给抢走了，后来……阿爹再没回来。听说他欠了赌坊的人好多钱，还不上就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千叶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死死憋着不肯让它落下的韶华，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好了，别难过了。是我不好，不会问话，才惹得你这么伤心。我还以为那个时候的你很快乐呢！”
千叶轻抚韶华的发丝。
韶华退出千叶的怀抱，擦了擦眼泪，笑道：“当然很快乐！不过奴婢现在也很快乐！这辈子有幸能够跟在小姐身边，有小姐这么个好的主子，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看着韶华明媚的笑容，千叶失笑，“你这丫头！哪有人会觉得给别人当丫头还是求不来的！”
韶华正了神色，理所当然的道：“当然了！当初为了给弟弟还上赌坊的钱，奴婢卖身进了王府为奴为婢。幸好当时是王府的管事把我给买了回来，要是被别人给买去了，奴婢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样的主子呢！哪像现在，还能和小姐你出来游览上京，小姐还给奴婢添置新衣……”
一桩桩，一件件，千叶见韶华就差扳手指头数了，赶紧止住她。
“不说了，咱们还是快些去衣名轩吧！方才你都说我给你添置新衣了，要是做不到，那岂不是太丢人了？咱们去衣名轩看看，你若是不喜欢天韵今儿个拿的那种样式，咱们就再换一个！”
韶华傻笑。
“小姐，天韵姐姐呢？天韵姐姐怎么不见了？要不奴婢去找找吧？这儿人这么多，说不定是不小心被人冲散了！”
韶华忽然发现和她们一起的天韵不见了，问道。
千叶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一条街道忽然又多了好多人，且看样子都是从护城河那边过来的，心下了然，低低嗯了一声。
韶华瞬间就如入水的泥鳅一样滑入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千叶满是无奈的摇头，寻着一处地势稍高却又空旷的地方站定，希望到时候韶华找到了天韵能够一眼就看到她。
“顾少爷，今儿个那龙舟在你的手下简直是御了风一般啊，嗖的一下就到了！真是让我等好生开了眼界啊！”
“是啊，是啊！顾少爷少年才俊，不愧是咱们上京新一代的高手啊！”
“顾少爷真乃人中龙凤啊！不愧是护国大将军的儿子，就是有本事！”
等得百无聊赖的千叶倏而听到这么一嗓子，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
许是蹲得太久，而这起来的动作又太快，大脑一时血流不畅，千叶只感觉天旋地转。
闭着眼睛在原地静默了半晌，千叶复又睁开眼睛，盯着顾子虚的所在的地方猛瞧。
顾子虚站在光线最亮的地方，正好方便了千叶打量。
方才在桥上隔得太远，也只能看出个大概来，现在离得近，千叶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五官。
长眉入鬓，重瞳幽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饶是此刻听到周围的人如此夸赞，顾子虚眼里也不见笑意，唇角只是礼貌性的勾起。身上的桨手衣衫还未褪去，露出结实的肌理，许是方才太过用力，上面还带着未干的汗珠。
顾子虚此人的肤色不似陌南笙那种小麦色，也不是安然的那种没怎么晒过阳光的白皙，而是一种古铜色。
现下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能让千叶感受到一种蓬发的力量，倒是和他名字里的虚字截然相反。
千叶想，这护国大将军该是给他取错了名儿，这啊，哪该叫顾子虚，分明应当叫顾子壮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