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乱七八糟的，根本想不起是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忘记了身处何地，辨不清白天黑夜，分不了东南西灵肃缓缓醒转，艰难的翕张眼睑，只觉得浑身下散架般疼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只能感觉到冰冷和麻木。
朦胧中，她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在身边席地而坐，抽着一根黄铜烟杆，吐出青白淡香的烟雾来。
“你醒了。”
她没有回头，好像后脑勺长着眼睛，非常笃定的说道：“赶快起来吧，我刚才还在想，如果你继续躺下去，我就把你跟那只奇怪的茧子一起沉到湖里去…”
“我还活着！”
记忆一下子回来了，韩灵肃猛地坐起身，牵动浑身的伤口，疼得她差点痛呼出声，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先回头看了眼玉茧，再捂着胸口，看着身旁不远处的朵云：
“前辈…若你没有杀我，就说明，我赢了吗？”
“你？赢我？”
朵云似乎受了莫大的侮辱，狠狠吸了几口烟，将烟锅泄愤似的砸在石头，敲了好几下：
“小丫头，要是我认真出手，一招之内就能让你灰飞烟灭！只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而已，无论生死，只要我用了灵力，就算输，所以…”
她没有说下去，可韩灵肃注意到，她肩膀一侧的衣服有点破损：“难道，是我昏迷前使用了灵力，召唤风镰，才逼得你不得不用了法术？”
“你那哪叫风镰，不过是点小旋风罢了！”
朵云更加用力的敲击着烟锅，声音有些不耐烦起来：“而且，如果不是玉茧里的家伙助力，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能在灸仙之地使出法术？！所以，说你胜之不武也不过分，只是有言在先，我不能反悔罢了！”
韩灵肃有些诧异的看着玉茧，沉吟片刻：
“前辈，宋夣到底怎么了？他燃烧灵魂使用法术，却变成这幅模样，到底是生是死，请你示下。”
“怎么？他舍身救你，你不弃不离，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既然你知道那么多事情，就该明白，我仇人众多，这家伙足以排到前列！…”
“呵呵。”
朵云重重的笑了两声，眼睛始终看着远处，深吸了一口烟：
“小丫头，你知道灸仙之地是什么地方，你们又为何会来到此处吗？”
“灸仙之地是什么，我真不知道，可我们是在瑶仙会的比试中，陷入法阵陷阱，才误入此地的！…”
“错啦。”
朵云回头，看着一脸不解的女孩：“灸仙之地，其实并不存在…是的，这块能够吞噬仙术法力的可怕之地，不在朢虚大陆，也不在东海，不在仙寰，也不在俗世。”
“难道，是所谓时空夹缝的未知险境？”
“呵呵，这种说法实在太幼稚啦！灸仙之地，实际只是幻境，是修真者的心魔而已。”
她一口口抽着烟，面孔躲在青烟中，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惆怅：
“人道修仙好，修得无寿，修得与天齐…其实，修真的才知道其中有多苦，常年伴着青灯苦读，寒冬腊月修习不断，没有自由，也没有欢娱，想要修成正果的，就要放弃身为人的欲求，一心向仙。那些清修的更加苦，断绝了七情六欲，连爱的权力都没有，他原本只是清心寡欲的善之徒，可偏偏遇见了你，心里想着、念着，却不能拥有，想看一眼，又不敢多看，想说句话，却又害怕就此沉沦…”
韩灵肃只觉得心口堵着什么，斜眼看了下玉茧，什么都没说。
“…二十多年前，他本该是死了的，被纥骨鸠借尸还魂，一切都是注定的因缘，却被你母亲横插一脚，断了仙天劫，才变成一体二魂，受尽折磨。”
朵云继续说着，在石头敲了敲烟锅：“越是强大的修仙者，越容易走火入魔，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沉入池塘的那些死者，生前都是极为厉害的角色，可正因为如此，心魔更是强大，所以，他们造出了灸仙之地，是为自己修建的坟墓，自生而自灭。”
韩灵肃心中一惊，快速扫了一眼远处的水潭，那里已不见诸多浮尸，恢复了初见的平静：
“照你说的，灸仙之地乃是高阶法师臆想出的幻境？！包括宋夣在内，他创造了自己的灸仙之地，还想在这里埋葬自己？！”
“大概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这块心魔是他自己召唤而来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仓促之间带你来到此处。他太急于救你出陷阱，反倒忽略了，对你而言，他本身才是最大的危险。”
这句话颇有玄机，韩灵肃微微皱起眉头，冷冷盯着她：
“你呢？既然灸仙之地只是幻境，你又是什么？也是个幻影？还是鬼魂？”
朵云又笑了起来，她笑得如此激烈，被烟呛了几口，剧烈咳嗽起来：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小丫头，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不用这么胡思乱想，我既不是幻影，也不是鬼魂，正如我自己说过的，是这片灸仙之地的守墓人而已！你看看，这些沉在湖里的人，全都是受尽折磨的可怜鬼，悲惨的死在这里，倘若身后都没有一个守护灵魂的人，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说着，她挥了挥手。
整片绿洲突然变了模样，那些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灌木、埋葬无数死者的深潭，全都变成了一朵朵洁白的棉絮，像是悬浮在地面的云朵，又像是一块块墓碑，朵云置身于此，真的像是位守墓人，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周围：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的，修真之路，有时候比复仇更加艰难，而这些失败者无处宣泄的情感，也绝不是垃圾，不是能够随便埋葬的…若不是你强烈的求生欲，即便是宋夣，即便是纥骨鸠，今日也会永远埋葬于此，什么都不会留下了。”
韩灵肃的心脏在胸口剧烈搏动，身边环绕的絮状云朵，让她恍如隔世般，像见到了鬼魂：
“是天云朵朵…难不成…您就是若耶派开坛宗师，天心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