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放我起来吗？”雪暮对老妪说，“我的功力比起您差了太多，您不必担心我暴起伤人吧？”
老妪依旧是坐在那张草甸床上，哼了一声，放开了雪暮。
雪暮耸了耸肩，坐在地上，看着这老妪。
老妪看上去已经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了，干瘦而衰老，就像这个山村。但是她的眼睛却是明亮而锐利的，像是剑。
“我叫雪暮。”雪暮自我介绍道，“村子里一个叫陈阿大的孩子在山上遭遇了一只异兽野猪，我救下了他，然后带着他一直找到了这个村子。”
“你不是寻常的武道高手。”老妪说，“你身上的气息太冷，你杀过很多人。”
“前辈会看气？”雪暮倒是笑了，“前辈也一定杀过不少人，因为只有杀过很多人的人才能感觉到同类的气息。”
“是啊，我杀过很多人。”老妪冷冷道，“所以我更需要对你有所戒备了。”
雪暮挠头道：“那我说，我认识安澜呢？”
老妪忽然眼中精光爆射，道：“你认识安澜？你怎么认识她的？”
雪暮心中安稳，老妪那招真空手印中带着阴阳交汇的奥妙，这招雪暮只在安澜身上见过。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奥义，甚至以雪暮的聪慧都无法看懂，是安澜和自己交流时自己才学会的。这老妪的真空手印虽然和剑诀招式不同，内在的奥义却是非常相近的。
这老妪和安澜一定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雪暮拿着剑，在空中唰唰挥舞，那是安澜最精通的剑诀。他挥舞完这套剑诀，对老妪说：“我和安澜偶然相识，并且互相以为知己，因此交换了各自的武功绝学。”
老妪看着雪暮，道：“安澜居然把这套《阴阳交征》交给了你？你用的是什么武学来交换的？”
“也许也说不上交换，我们互相间倾囊相授。”雪暮如是说道，他身上真气运转，那是《血红书》上的运功法门，《返胎功》是极好的筑基法门，《枯木逢春诀》则是让真气如春水般绵延不绝……
“等一下，你的武功里怎么会有《枯木逢春诀》的气息？”老妪忽然打断了雪暮运功的流程。
雪暮点头道：“在下确实是学过《枯木逢春诀》，而且应该是最纯正的《枯木逢春诀》了。”
接着，就轮到雪暮瞪大眼睛了。
这老妪身上同样流转起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真气，那也是《枯木逢春诀》！而且纯正悠远，不像是单纯《血红书》的补足版，而更像是一套完整的功法——对，和监牢中自称楚阔海的那人给自己的那套《枯木逢春诀》才是一致的！
“你也会《枯木逢春诀》？“雪暮问道。
“你这套《枯木逢春诀》是和谁学的？”这老妪反问雪暮，虽然极力掩饰，雪暮依然听得出她言语中的兴奋。
“我遇到一个自称是楚阔海的人……”
“楚阔海？他还活着？”
“你问的是哪一个楚阔海？”雪暮又是问道。
老妪身子僵住，许久才缓缓说道：“你知道有两个楚阔海了？”
“而且我都会见过，一个是伪君子，害我进了绪廊帝国的监牢，一个在监牢内无故传我这《枯木逢春诀》，却很快死去。”
“伪君子是假的，真正的楚阔海……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老妪的眼中有清泪流下。
雪暮知道其中有故事，便静坐听老妪说事。
“你猜我今年多少岁？”老妪先是发问。
“前辈应该有六十花甲了吧？”雪暮试探着说道，可是说了却又后悔，老妪那双明亮的眼睛总让他觉得她的心是年轻的。
“不是，我今年只有四十岁。”老妪淡淡道。
雪暮惊愕，却也不说话。老妪挽起裤腿，雪暮这才发现，这老妪没有脚，岂止是没有脚，她的小足根部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焦黑色，像是焦炭，但雪暮知道那是中了极深的毒。
“那是二十一年又五个月带三天前的事情，”老妪悠悠地说道，“我那年十九岁，却又肩负着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我只知道仇家的名字和长相，知道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却不知道仇家在哪里。幸好我家传武学渊源颇深，自己也很有天赋，因此十九岁那年就已经是身外化形的大高手，就带着家传的剑去四处杀人，只要听到和我仇人有关的消息就赶去杀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久而久之，江湖上就有了我的名声，他们叫我血娘子。“
雪暮却是没有听说过什么血娘子的名声——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
“然后，我遇到了楚阔海。那年楚阔海刚刚创立锦绣山庄，风华正茂。因为急于求名而四处行侠仗义，像我这样的女魔头他当然是不会放过的。我远远听到楚阔海来南境杀我，就开始躲避他。但是他当时已经结交天下豪杰，耳目众多，他想追杀我，我又哪里逃的掉？他追了我五百里，从南境翻过群山到了西境，最后在一片荒漠绿洲中追到了我——我那年不过也是个少女，在他提剑要杀我时，我居然害怕的哭了出来。“
“我无论行走到哪里都带着面纱，因而江湖上很多人都猜测我是三四十岁的怨毒妇人，实质上我那时不过是个少女。我当时居然在楚阔海面前哭了起来，楚阔海听到我声音太年轻，却也不急着杀我，他问我为什么杀那么多人，我说，我有血海深仇。他告诉我，仇恨并不是可以滥杀无辜的理由。“
雪暮发现老妪的眼神中有着温柔，他于是大致猜出了还是少女的血娘子到底和楚阔海发生了什么。
“我说，我没有滥杀无辜，我所杀之人有大半数的确是大奸大恶，只有小半数是误杀了无辜。楚阔海问我，大奸大恶之人大多以君子的样子展现给世人，我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当然有我的法子，因为我父母本身就是做奸恶之事的，那些被我所杀的人，大多都是和我父母有所勾结。”老妪说道此处，却又是叹息，“这些都是太多年前的事情了，过去曾经刻骨铭心的仇恨，放到现在居然让我内心起不了一点波澜。”
“楚阔海前辈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楚阔海，他当时居然真的没有杀我，还去查，查我所杀之人是否真的如我所说是衣冠禽兽——这一点又怎么会有假？他其后又花了半年的时间找到了我的仇人，并且让我手刃仇敌，然后让我离开锦绣山庄。可是那时候，我已经再也离不开楚阔海了——我爱上了他。也是，他当时英俊威武又沉郁强大，我爱上他是太自然的事情了。”
“其后？”
“其后，我告诉楚阔海，自己爱上了他。他并没有拒绝我，他告诉我，他不知何时会身死，所以他需要后代。他并不厌恶我，所以愿意和我结合，并且问我是否愿意为他生孩子。我自然是愿意的，我即使明白他心中对我无爱，却也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我们新婚不久后我便有了身孕，我们尚且来不及有所欢喜，就有高手袭击了锦绣山庄。”
“十数名能够凭虚御风的高手袭击了锦绣山庄，我当时还是身外化形，楚阔海虽然是凭虚御风但是也尚且年轻，又怎么能够抵御十数名凭虚御风的高手？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楚阔海会一门名叫天魔解体**的邪门武功，硬是挡住了他们的联手，然后保护我逃跑——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是中毒残废……然后我流落江湖辗转流浪，艰难生下了安澜。我本姓安，因为在一条江水小舟中生下了她，所以取名为安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