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林依旧没动,杨小逍也没动,两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常林抬起手臂,拎起酒壶,酒水从壶口倾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谢谢!”常林难得说上一句,虽然仅仅是两个字。
“嗨,你还客气上了,咱俩谁跟谁啊。”杨小逍把唯一空着的凳子往屁股底下一坐,拿起筷子夹起菜往嘴里一放,“我说哥们有啥气也别不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话没说完,又往嘴里夹了一口。
风四娘坐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看着杨小逍吃的香喷喷的,猛地咽了口口水,这赶了一路,还真是饿了。
“哎哎哎,你这人谁啊?”瘦猴官差不乐意了:“哪来的,谁让你吃了就,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杨小逍一听,两眼一翻:“我说官爷,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哥们刚喝了我的酒你不是没看见吧,我吃两口菜怎么了,怎么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瘦猴一口气噎着没上来,第一次出门看见这么不讲究的浑人,气的把靠在桌脚的刀拿起来往桌子上一拍:“你”
“这顿,我请。”常林猛然蹦出一句,布满血丝的眼睛凌厉的看着瘦猴官差,瘦猴有些色厉内荏,哼了一声,恨恨的坐下。
“还有你的朋友。”常林又蹦出一句,“也一起过来。”
杨小逍笑了,冲风四娘招招手,一边让她麻利的过来,一边回头笑道:“我说兄弟,刚刚你喝的那壶酒,也一起请了呗。”
常林笑了,点点头。
风四娘忸怩的走了过来,紧挨着坐在杨小逍身边,她也不想坐的离这不要脸的货这么近,只是也没其他地方让她坐啊!
总不能坐那俩官差旁边吧,她还是宁愿坐杨小逍身边。
杨小逍往风四娘身上蹭了蹭,还别说,四娘身段还真是好,要啥有啥。
“小二,再来两壶。”这一声自然是杨小逍叫的。
风四娘若不是因为实在饿急了,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这一顿酒足足喝了三个时辰,喝的那个瘦猴官差阵阵不耐烦,若不是大胡子拉着他,早就忍不住掀桌子了。
酒终归是要喝完的,人也终归是要散的。
常林与杨小逍二人站了起来,端起最后一碗酒,一饮而尽。
杨小逍目送他戴上木枷,被两个官差架起来往外走去,许是醉了,终是忍不住喊了出口:“你这次发配到哪?”
常林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叹了口气:“锦州。”
说完,便淡然离开,留给杨小逍的,只有那越拉越长的背影。
风四娘打了个饱嗝,望着有些伤感的杨小逍,有些不解:“你又不认识他,问这么多干嘛,蹭一顿饭得了,你还想一路蹭到锦州去啊。”
杨小逍怔怔的望着远处,喃喃呓语:“谁说我不认识他。”
回忆似乎就在脑子里,没曾走远,以为是很久以前的事,总会有一瞬间像泉水一般,涌了上来。
那年杨小逍还只是个贪玩的孩子,那年常林风华正茂,绝代天骄,大楚最年轻的将领,戍守辽东,不仅把鞑虏打的苦不堪言,更把高丽棒子压制在那弹丸之地求饶不已。
两人按说不会有什么交集,可那年的杨小逍随父亲进京面圣,常林也奉旨进京接受封赏,就在皇上宴请的宫宴上,常林因为常年居于辽东,吃不惯宫中的菜肴,未从动筷。。
那时,杨小逍也是端了壶酒过去,说的就是刚刚说的第一句话“既然不愿意吃饭,那就一起喝口酒吧。”
相交莫逆也许就是从这开始。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巧,杨小逍也没想到分别多年竟然在这济南城的酒楼里碰见他的常林大哥了。
只是一别多年,常林的外貌变了许多,第一眼杨小逍竟然没有认得出来,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常大哥他怎么会沦为阶下囚。”
其实常林的事情在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杨小逍远离云南,不曾得到消息罢了。
事情还得从去年夏天兵部尚书高旭奉旨去高丽办差说起,办完差事,恰好路过常林所在的燎原城,便进城叨扰了一番,所谓叨扰,不过是想顺路拿些好处罢了。
常林是武将,平日不在城内,若不是县令大人宴请高旭,他本不愿过来,可高旭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来也不行,正好寻思着带夫人来城里透透气,便来赴宴了。
才饮了几杯,只见家中女婢秀儿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在门猿外喊道:“将军,不好了,夫人在城中被人拦着,您快去看看啊。”
常林连忙问道:“在哪?”
秀儿指着一个方向:“就在香满楼外面,夫人被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拦着,不肯放。”
常林急忙起身往外跑去,只留下高旭和县令一帮人尴尬的坐在那里,高旭冷哼一声,面色不悦。
县令有些惶恐:“大人,下官有罪,城中治安如此之乱,下官之责,连咱们大楚骠骑将军的家眷都有畜生敢骚扰,下官马上就去拿下这贼子。”
高旭摆摆手,看着酒只怕也喝不下去了,便道:“反正闲来无事,我便随你一同去看看吧。”
二人也随着常林之后,领着一帮衙役跟了过去。
在燎原,他常林也是响当当的将军,到底谁这么大胆子,敢拦着他夫人。
待到常林急急赶到香满楼,却见酒楼门柱子上靠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书生,把脚拦在常林夫人前面不让她出去:“小娘子,你上楼去,我和你有些体己的话要说,说完你爱上哪上哪,没说之前你想出这酒楼,门都没有。”
常林夫人气急:“光天化日,你怎么可以这样。”
常林一看,肺也气炸了,婶可忍叔叔不可忍,祭起自己那成名绝技“断子绝孙脚“,把那书生别在门前的腿一脚踹断后,逮着两腿中间的东西一顿猛踢,接着又是一阵暴打。
这书生本就身虚体弱,哪里经得住这一番打,他好像听见自己蛋碎的声音,自以为俊俏的面容也被打的鼻青脸肿,只怕亲爹来了也不见得能认得出来。
常林虽是大楚将军,也不敢当街杀人,打了一番出了口气也就算了,正准备起来,远远看见县令大人与兵部尚书高旭领着一大帮衙役慢慢悠悠的过来了。
好歹高旭也是兵部尚书,总不能让他一路小跑吧,有失官威,高旭走的慢了,县令自然不敢走的快,县令都走的这么慢了,衙役们更是远远的落在后面。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县令大人一看地上一副猪头模样的书生,大喝一声:“大胆贼子,竟然当街调戏良家,把这畜生给我拿下。”
“爹!”书生哭丧着脸大声嚎叫起来。
县令一脸厌恶:“谁特么是你爹,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老祖宗都得气的从祖坟里爬出来。”
县令大人没发现,身旁高旭的脸已经绿了。
“特么的,这是我儿子!”
世间最深的感情莫过于亲情,亲爹到底是亲爹,即便被打成这样,高旭还是认出那惨不忍睹的书生就是他最疼的儿子。
高旭老来得子,所以平日对这唯一的儿子娇惯许多,他儿子在金陵时,便时常仗着他老爹的威风,欺男霸女,尤其专爱淫垢别人妻女,金陵人惧怕他爹的权势,谁都让他三分。
不过他这儿子也是个精明的人儿,平日沾惹的无非是普通人家,若是有些权势的,他也倒避让一二,只是这次随他爹爹来了燎原城,天高皇帝远,胆子自然就放大了。
只是他也没料到,这次竟然碰到了一个将军的夫人。
此时的他躺在驿馆的榻上,医师正帮他检查他那血迹斑斑的下体,过了许久,医师把他的被寝盖上,回头对着高旭摇摇头:“只怕公子以后怕是不能人事了。”
高旭脸色铁青,他老来得子,唯一的儿子以后还不能生育,那他高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他儿子嚎啕大哭:“爹爹,帮我报仇啊!”
燎原县令此时诚惶诚恐的站在一旁,作为一县之主,一边是戍边将军,一边是朝中大员,得罪谁也不好,这夹板气受的确实也窝囊。
高旭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心情愈发烦躁,甩手出了院子,县令呆也不是,走也不是,好不尴尬。
高旭有一个幕僚,叫做毛睨,当年科举不得意,便回了老家,给当时正在做县令的高旭做了师爷,这跟在高旭身边已有接近二十年的光景,对高旭的心思摸的最是通透。
毛睨走上前去:“大人若是心中恼那常林,那便交给老奴便是了。”
高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第二日,高旭便启程回京了,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城而去,谁也没注意到,队伍中独独少了毛睨这个老家伙。
没过几日,高丽棒子竟然兴兵来犯,常林召集兵马,与那棒子对阵在三风关。
常林打仗一向身先士卒,领着一路铁骑,有如一柄尖刀,直插棒子腹地。往日这棒子的兵忒不禁打,一打就跑,这一次却不知吃了什么药,死扛到底,而且棒子的兵器似乎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要知道高丽那个地方,虽然资源也是不少,可他们缺少开采的技术,空有宝山却只能望山兴叹,他们的军队有的人连一口像样的军刀都没有,站着一排的兵士,拿的兵器经常是长短不一。
可这次来的却是一只装备精良的队伍,常林虽然诧异,却没有多想,一阵浴血拼杀,虽比以前打起来累上许多,可他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仗他还是赢定了。
此时的他已经孤军深入了许多,突然听的身边近卫大喊:“将军,将旗将旗倒了。”